一年前,王琦是沅陵六中的PEER空间运营官。
如果你在一年前问她,做挚行者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可能会得到很多不同的答案。不过,一年之后,王琦说,“再去回顾那段经历,我真的觉得那些困难都不是困难。”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并不缺少挑战。她曾说,“当挚行者的过程中最大的挑战就是保持公正。”对她而言,要想做到对所有对象的尊重,就必须要保持公正。这也是她认为自己做的最努力,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做挚行者的一年里,在挚行者的角色和学校生态间、在自己过去的经验和重新面临的挑战间,她一直在努力寻找一个平衡点。一年后,她成为了一名哈佛的学生。这一年的生活,对她来说不仅是学习,更多的是体验文化,以及不断在这个文化体验中试错与成长。
对王琦来说,从做挚行者的一年过渡到在哈佛学教育学的一年,这中间有很多变化的东西,比如一些新想法的出现,比如她对于教育的理解确实发生了一些转移。当然,也有很多不变的东西。比如,公正依然是她一直以来最深信不疑的东西。
【自下而上,由己及人,是认识世界最好的方式】
A:可能和自己的预期对比起来,来这边之后,忙倒不是很忙。上学期可能会忙一些,上4门课,一共有38个作业,所以一直都是写论文的状态。但下学期感觉好了很多,可能是心态也有所变化吧。上学期的时候积极探索,下学期的时候归心似箭,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自己的这种心态。对于我这种非常敏感的性格来说,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之后,很多不曾在国内环境显著的因素就会突显出来,对我来说也会十分消耗精力。所以这一年的生活,对我来说不仅是学习,更多的是体验文化,以及不断在这个文化体验中试错与成长。
至于cooking的话,那必须是不会断的。在我中等节奏的生活里,做饭是非常解压的事情。但当我高度紧张的时候,我是不会做饭的,我甚至都不吃饭,哈哈。住的地方离3个超市都在单程步行30分钟内,所以每周都会至少去一次超市,买些水果和蔬菜,自己做着吃。但实不相瞒,这一年,我对自己厨艺的评价直线下降,而我将之归咎于电炉活力不行(电炉:???),或者食材不够(剑桥:???)。翻开我的手机相册的话,100张里有1张自拍,10张不知所拍,15张表情包,20张2月大的侄女,其余的都是自己做的食物。
Q:分享一下过去一年学习和生活的感受?
A: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来这之前一心想改变世界,来这之后发现自己对世界一无所知。
之前的我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现在的我更是谨慎地思考“野心”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的感受就是,自下而上,由己及人,从组到群,是认识世界最好的方式。由此,我反而觉得一草一木,每一个人每一个事都是一大堆特征和要素的群集。我可能一直很受社会史观的影响,自己的聚焦总是在小人物身上——但当我说小的时候,我用的还是通常的视角,来说明这是以小见大的路径。但其实在我的眼里,小才是大。
如果说之前的我只是靠直觉去用这种视角观察生活,那么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之后,这种视角被增加了更多的权重。更多的时候,我们都不是故事中的人物,但我们依然要活得得体。每个人都需要一种正向的观念来给自己支撑,去支撑自己充满仪式感地做一件自己觉得有意义的小事,即使不被人看到,也算不得是世俗意义上的加分。所以,我是真心地希望,每个人可以充满活力,从而让我们的社会和文化充满张力。
Q:这一年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冒出来?比如说一些特别想要尝试的事情。
A:我觉得自己之后的工作可能会比较辛苦,但是特别希望自己可以重新走动起来。在周末的时候,可以坐着大巴、火车或者飞机去到一些地方,只是溜达溜达,记录记录。多读书,多看看。我特别喜欢七挚做的口述史尝试,真的了不起。
我是个万物有灵论者,所以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去记录一些事物。所谓我自己的方式,是“我”与“我所学”之间的一种结合。每个人的视角都是自我与他人的结合,而将这种视角相连,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看到整个世界。
举个统计学里的例子,在真理这个复合概念里(composite),我希望更多的要素(indicator)能够拥有姓名,并且权重(weight)不是0.000001,而是统计学最瞧不起的“平均”(average)。
Q:有没有让你收获很大或者印象深刻的课程or老师?
A:那必须是有的。印象最深的一门课是赋能人类关系(Empower Human Relationships)。李钧雷(Junlei)是这门课的老师,来HGSE做高级讲师(Senior lecturer)。他16岁来到美国,后来一直关注跨文化的研究,其中很重要的一块内容是在做中国的孤儿院的研究观察。这节课近三分之一都是中国人,但是外国同学们说:下学期,这课一定会爆。
这个课程给我最深的感受就是感动。Junlei和其他学者的努力,他们一直在努力让神秘的“人类关系”进入科学的体系,用科学的语言来解构和架构它。他们成功了,让人类关系,成为了起码在教育学领域非常受关注的概念。当你知道有人在做着你觉得非常重要但又异常艰巨的任务时,尤其是他们没有去另开一套体系来做,而是就硬碰硬地用主流语言去解构直觉上与之对立的东西,你会觉得被受鼓舞,你会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坚强,更努力,更执着。
Q:从做挚行者的一年过渡到在哈佛学教育学的一年,你觉得这当中你对于教育本身的理解有什么变化吗?
A:教育这个词,很微妙。教书育人的概念里面,是有一些潜在的秩序的,这也是一个一直以来都很热的问题:老师在学生的学习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个共识是,这个角色不可或缺。
我一直在思考scaffold(脚手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建一座高楼需要什么样的脚手架。在教学场景里,搭脚手架的人是老师,那学生是发展成老师想要的模样还是各有特色的样子?如果这是个人定制的脚手架,那对老师的要求也太高了,而追求的结果又似乎是一致的:高分。如果不追求高分,那我们又追求什么结果呢——这个结果要对绝大多数人有发展意义?如果脚手架只是高分的手段,似乎在热血澎湃的野心家看来,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刺激的方案。所以我对于教育本身的理解可能确实发生了一些转移。
之前我会关注学生多一些,后来我渐渐觉得老师也应该最成为教育的对象和获利者。那么,老师具体是什么位置,什么角色呢?又如何帮助老师来实现个人发展呢?回想起了沅陵六中,我的第一反应是,与其做工作坊,不如帮老师带带孩子做做家务。这样说,是个类比的玩笑话。Junlei曾经说,有一个动人的项目,一个西方团队到中国的孤儿院,然后给里面的“妈妈”们做了漂亮的美甲,她们笑的特别开心。很多时候我们会忘记那个系统情景里对我们受众影响最大,最值得关注和敬畏的人。进到孤儿院,都是直奔孩子抱抱逗逗,但旁边就站着那些每日给孩子们换尿布洗澡洗脚的“妈妈”。我很喜欢这个概念:Help the helper,这体现的是一种尊敬。所以我觉得教育是一种世界观,敬畏、互动、与相互影响。
Q:一年的学习下来,之后会想要从事教育行业吗?
A:会的,只是这个问题也和上一个问题有关,就是我如何理解教育。我觉得我所做的事情,怎么都绕不开那个本质:人类发展。我的理想国里,每个人都能充满能量地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那问题又来了,他们又得接受什么教育才能让他们的价值无限贴近这个世界的最终价值?
这会是我一直思考的事情吧!除了正常工作之外,还是会给自己保留一些空间去放飞想象力并践行一些促进青少年发展的尝试。
所以一句话回答这个问题,会!
【那块地里的瓜长得好,可能只是因为耕种的人有一副好歌喉】
Q:报名挚行者之前,你对教育的认知和理解是怎样的?这和你之前的成长经历有关吗?
A:报名之前,说起教育,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学校”。学校这个场景,是我受教育的主要途径。后来我发现,教育无关场景,甚至都无关秩序。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我的老师,任何事情都可以有教育意义。
教育对我来说,是一件等级森严的事情(这和很多沅六的孩子截然不同)。这和我的成长经历很相关。在我的家里,男性权威是主导角色,爷爷,爸爸,叔叔,都是让我曾经非常恐惧的人,一直主导着我的很多生活方面。这也影响了我对于教育的看法,就是“秩序”。教育你的人,一定是比你有话语权的人。恐惧是我学习的主要动力之一。
这直接影响了我对于挚行者角色的预设。我觉得自己起码得成为一个让学生尊敬的人,我才配得上“教育”他们。所以我反而是切切诺诺,更多是交谈,让孩子说,而自己却相对保留一些。就是怕担不起这个角色。还好PEER的朋辈教育理念极大地缓解了我的担心,让我能有机会重新获得对于教育的二次认知。
Q:所以,加入PEER之前,挚行者这个项目吸引你的是什么?
A:坦诚地讲,当时刚考完GRE不久,自己没事儿干,在家待不住,离出国又还有一年,所以特别想出来搞搞事情。但这个答案还是太草率了,毕竟那么多项目,怎么就选中了这个呢?
我是真的想去“地里”看看。小的时候,特别爱吃地瓜。跟着爷爷奶奶播种之后,就会隔三差五地问:奶奶,地瓜长大了没?奶奶总说,那你去地里看看。
所以,“去地里看看”,成了我的信条之一。想探寻答案的时候,就直接去地里看看。虽然很多时候,我连问题都没有,更谈不上找答案,但是还是喜欢去不同的“地里”看看,“地瓜”的样子也不尽相同。思考思考到底是土还是水还是气候的差异,就觉得很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那块地里的瓜长得好,可能只是因为耕种的人有一副好歌喉。
Q:有这样一句话,“公益教育就是看不见意义的鸡毛蒜皮和看得见意义的登高望远。”做挚行者的过程中,你觉得“鸡毛蒜皮”多一点,还是“登高望远”多一点?
A:可能“鸡毛蒜皮”多一点,这可不就是我参加这个项目的意义嘛!最有趣的是,没有什么是鸡毛蒜皮的。当我们说一件事情是鸡毛蒜皮的时候,我们是判定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几乎为零。我是这样的一个人:选择靠直觉,做事用全力。我从小到大选专业选职业什么的,都是凭本能,觉得啥差不多就去试试;然后做了之后,会努力在其中寻找意义。所以我这里说“鸡毛蒜皮”多一些,是想赞誉那些在挚行者过程中的所有体验。
但其实,我也觉得“登高望远”也不少。我希望来PEER空间的同学,是真正能够收获到一些东西的:可以是一个知识点,也可以是一种感受——情绪或者信念。在这个意义上,我需要不断关注学生的成长空间,并努力给予对他们来说稍微“高”一些些的东西。所以这个“登高望远”不是说我个人多会讲故事,而是作为一种指导我个人实践的方法。
Q:在做挚行者的时候,有哪些你遇到的令人惊喜或者感动的事情。
A:PEER团队,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和支持。我放弃这道题,怕自己有失公允,毕竟每天都有感动,真的讲不完的。
Q:那换一个问题,做挚行者过程中遇到了怎样的困难?
A:这个问题,也是PEER总愿意问的一个。以前回答过好几次,但现在,作为一年之后再去回顾那段经历,真的觉得那些困难都不是困难。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吃辣吃到痔疮?(认真脸)
Q:之前看你在一篇文章里写,“当挚行者过程中最大的挑战是保持公正。”怎么说?
A:我放弃了讲述令我惊喜或者感动的事情那道题,其实正常来讲,那个问题是可以发挥的。讲讲自己对某些学生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讲讲自己动人的成就,似乎就作答了。但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让我去讲别人的故事,虽然看上去是我的故事。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随便胡扯,但涉及到他人,我会更谨慎。
而在上上一题的情景下,我如果讲了PEER团队,那么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会有些失落;如果我讲了同学,那简直就是辜负我的“战友们”。对我来说,讲述看似自己但却也是他人的故事的时候,需要谨慎的,需要清楚地认识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我想尊重所有的对象时,我就需要竭力保持公正——每个人都有充分地被我选择的机会,而我感恩这样的机会,每一个。
其实我当时写下那句话的时候,最直接的意思是,虽然我是个人,有自己的好恶,但我不会让个人情感阻碍每一个学生的学习机会,所以我从不曾禁止任何一个人进入空间。即使当我的手机在空间被偷,学校领导对我说:空间应该选选人的时候,我也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而不应该因自己的失误去惩罚学生。所以我一直竭力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可以进入并合理使用空间,即使这样做我确实会更辛苦一些,更繁忙,也有更多鸡毛蒜皮的麻烦。但是,合理地控制我的个人因素对学生的受教育机会的影响,是我认为自己做的最努力,也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是我眼中的公正。
所以保持公正对我来说,是一种时时刻刻的提醒。
【空间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学生们的参与才能够完成的】
Q:去年秋天,沅陵六中的挚行者秦江刚刚进到学校,学生就开始策划和筹备元旦晚会“六中好声音”。从海选到最终的排演历经了4个多月。后来因为天气状况一直不好,元旦表演差点搁浅,为此,学生还联名给挚行者写了一封信,希望可以把“六中好声音”的演出办下去。从你最开始做“六中好声音”,到去年学生如此积极主动地去筹备第二届的活动,对于这种传承你怎么看?
(想了解六中好声音详情,请戳:2019,不用去猜!| PEER空间·沅陵六中)
A:这个活动能够继续下去,其实是意料之外的。我还记得这事儿是晓东一个机灵一股蛮劲儿给搞出来的,当时他在空间管理委员会的例会上被怼得不行,其他同学都觉得做不了,但他就是觉得行。反正我是“袖手旁观”,学生觉得行,那我就协调学校支持他们;学生们要是不想搞,那我自己也是搞不动的。所以说我们空间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学生们的参与才能够完成的。
其实当时这个活动能成,有很多晓东的个人因素。所以我在想,这学期想继续搞这个活动的同学群体,是否依旧是以晓东为头。如果是的话,那可能正像他对我说的那样,这个活动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心。他愿意继续去搞,也是很能理解的。这其实也和PEER一直在讲的一个概念——“赋能”相关。
从这件事情里能看出赋能的方式和意义,方式就是他们想搞,我就帮忙;他们不想搞,但我觉得必须搞的,我就“鼓励”他们搞,帮助他们搞。我会教他们如何做活动,思路是什么样子,大约的组织流程规范有哪些,然后他们会摸索着做,我随时跟进,给反馈。跟进的场合就是空间管理委员会,同学们会在会议上汇报当周的活动进展情况,这些事情都在我们会议纪要里写的还是蛮清楚的。其他时间里,同学们会在下课找我交流。那晓东如果借由着这个机会继续去寻找“他自己”,那么我很希望空间能提供更多样的选择和活动,启蒙式地带领晓东和其他学生开启一段新旅程。
如果这个活动有更多新成员的参与组织,那么可能是我更想看到的结果吧。当初做这个活动的初衷也是为了能让学校里众多的声乐舞蹈特长生有一次舞台锻炼的机会,给他们做做准备。如果学生们认可这样的机会,或者是其他学生也认可这个活动的汇演质量,那么我是非常欣慰的,这说明我们实现了最初的预期目标。如果是这样的,那么这个活动就可以更好地传承下去,学校和空间的力量都参与进来,但是最大的热心群体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即使这个活动失掉了PEER空间的冠名,而成为学生老师主导的活动,那我是会一样高兴的,甚至更高兴。
Q:所以从你的角度来说,给学生赋能是什么?
A:上面好声音的例子,其实说明更多的是如何给管理员赋能。管理员就相当于空间的热心分子,他们加入管委会,自觉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我一直是以管理员为核心进行赋能的,通过管理委员会的形式,一方面加强他们对空间的主人翁意识,学会管理和运营空间;另一方面是教他们做活动,通过工作坊和会议汇报等方式来赋能和监管,让他们切身实践,总结经验。
其实到第二个学期的时候,我是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导师制度,让已经上手的管理员们来带领其他的同学参与到活动当中。所以,活动是我赋能很重要的工具。我觉得活动是学生可以接触到的最有活力和吸引力的项目形式,同学们可以锻炼到沟通、组织、统筹、决策等一系列的能力。但导师制流产了,没能做起来,是我非常大的遗憾。
另外的一个赋能,就是阅读吧。我之所以很仰仗阅读的力量,是跟个人经验很有关系的。我家条件最开始并不好,初中高中的时候挺辛苦的,但是每次我去大连市内的新华书店买书,都是七八百块地买,我爸妈从不皱眉头。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我一直就相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对我来说,读书有很高的权重。
所以我做的读书活动,现在想来,不是启蒙式的,都是进阶式的,是对学生的阅读基础有一定要求的。一年之后再去想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不应该假设学生们都愿意读书,只是之前没啥书可读;很可能不读书是他们的选择。这样一想,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做进阶式的活动是简单的,也是很容易有成果的,能做出个作品集来。但对于一些渴望迈入这个门槛的学生来说,我这样做对他们没什么太大的益处。这样反思起来,如果我们切换假设,好好去了解学生们的样子和需求,那可能阅读相关的事情也会做的不一样起来,也会更有帮助一些。
一年过后,我会发现我当时的很多事情,都是感觉自己能做就赶紧做,而并非是真的学生需要什么就做什么。但这也没错,一来时间短暂,二来目前我反思的那些我对学生的理解,也是经由这些活动的。活动是了解学生的好手段。
还有一个微不足道地赋能,就是我经常会带着同学一起反思。做什么事情,为什么做,结果是什么,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等等。这其实是一套工具,让学生们可以更好地反思自己。很多学生学习成绩差,但是很刻苦,其实可能是反思不够。没有看好自己的强势和薄弱之处,一个劲儿地去用错误的方法。所以我把反思的方法加入到了我和同学的对话当中,我很喜欢追问和反问,帮助学生做梳理,最后他们往往自己能做选择。
(“六中”好声音海选现场)
【做挚行者的一年,可以理解成是我努力去理解当地那套逻辑的一年】
A:我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对context有了更好的理解。这个词该怎么翻译呢?环境,语境?可能我更喜欢翻译成“生态”吧。而出国的学习,让我对context有了更深一步的想法。
我原本以为,只有一个环境,只有一套固有逻辑。但其实不是,官庄镇,沅陵六中,每一个小小的生态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所以我的挚行者生活,可以理解成是我努力去理解当地那套逻辑的一年。如果用我的成长环境去理解,那很多事情都是不可理喻的。但如果用当地的逻辑去看,那顺理成章。
这也间接地影响到了我的价值观。原本我是相信人本身与生俱来的力量和天赋的,现在觉得,家庭,学校等不同维度的生态都在深深地限定着我们每一个人。这个时候我忽然理解了高中时候读到的周国平的那个词:同情地了解。那时候我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但是直接击中我,以至于我能记到现在。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我开始厌恶“评价”,更加谨慎。
就像我之前说的,评价是你在操纵别人的故事,要小心自己的权力。现在我觉得评价着实低级,以至于自己得小心规避。我觉得评价不够高级,是因为做出评价,太容易了。所以,评价要谨慎一些。尤其是不了解那个生态的时候。
Q:我记得在之前的一次线上分享里你曾经说,“沅陵六中帮助我突破了一个个人瓶颈:寻找到了自己更高的耐心和热情的极限。”怎么理解这句话?
A:因为我的旧有经验真的是比较单纯,所以我一直“误以为”自己是个特别好脾气的人。我妈总说,宝贝啊你的脾气像极了你爹。我每次听了直接气急败坏地否认,大声回应:你瞎说,我们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都说我讲题的样子最耐心了,你这是污蔑我!
做挚行者之后,小的情绪性崩溃成为了常态,每天都能有那么至少一次。我才意识到:小姑娘,你怎么会对自己有那么深深的误解啊!
但偏偏是这经常性的情绪性崩溃,让我更新了对自己的包容度,也增加了新的反思内容。有时候甚至不要脸地得意洋洋:“诶,今天XX这么挑衅你,你竟然没生气,可以呀!手上还给自己打着666。”
但这种极限的拓展,其实是因为我着迷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为着迷,所以热情,因为着迷,所以更易宽容。这也是教育的魔力,教育是某种人际关系的载体,甚至能让你立竿见影地看到自己对他人的影响。
所以突破个人瓶颈,其实真正的意思是,我找到了可以一生安置我目光的内容。用我有限的词汇量来说,就是真的看到了“理想”的模样;而理想,赋予我新的耐心和热情。
【我一直相信,良好的人际互动是让教育更容易发生的方式】
Q:你觉得可以如何让条件有限的空间成为一个更大的世界的门?
A:这个野心勃勃的问题,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我一直在想,对乡镇学生的发展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见见大城市?那就多办办大活动;
多读读书籍?那就读书活动搞起来。
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思来想去,我还是最认可“社区探索”,这也是PEER在我心中一直很了不起的一个重要因素。更大的世界,不是说用城乡二元对立的思维去解读,简单地让乡镇孩子去城市看看。
我觉得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真正了解自己所生活的社区,了解那些一直在限定自己成长的条件,他们才最大可能地拥有突破局限的可能。仅仅只是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可能被诱惑,提供短暂的动力,但却一样没有在那风景里叱咤风云的能力。倒不如好好审视那熟悉的风景,在这审视背后是知识整理和洞察力的训练,反而是一身硬技能,走进哪出风景才都更容易找准自己的位置,扎住根基,茂密生长。
Q:所以对你来说,教育是一个自然发生的过程吗?
A:当代的教育,真的看上去太不自然了。遍地哀嚎,人人都喊改革。当局者和门外汉都想着掺一脚,做出点儿创变。
那对我来说,教育应该自然发生吗?好问题。按照Help the helpers的视角,教育应该不是自然发生的过程,是需要努力的。在另一个世界或者平行时空,教育或许是可以自然发生的,但不确定是否还会称之为“教育”。
教育在我眼中更多是个工具,是个跳板,具有功能性作用。受教育水平是评价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支撑起了简历的半个效度。如果是这样,那教育一定是被“捏造”成可以提供服务的形状。
撇开这些宏观的概念,单纯细微到教育的方式等方面,我觉得自然是最好的方式。就像我一直相信,良好的人际互动是促进人类发展的根基,也是让教育更容易发生的方式。我简单地把受教育理解为信息内化,信息的种类可以很多,文字、声音甚至是自然风景;内化的内容也可以很丰富,知识、情绪或者是信念和价值观。那么人类关系/人际互动,可以成为信息传递的优质桥梁,尤其是在学校这种具体的场量中。而打造良好的人类关系,是我们与生俱来就拥有的天赋。
Q:人的成长有很多的影响因素,你觉得影响最大的一个或几个是什么?
A: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以及家中的男性权威,对我影响极大。
我小时候是是在大连一个特别美的村子长大的,一面是山,一面是海。真的,我没在见过比那里更宜居的地方。现在想来,自己之所以是万物有灵论者,对宇宙怀有敬畏,对人类适应性能的自信有所保留,是与自己小时候生活经历息息相关的。
其次,我不会处理与男性权威的关系。我会本能地想躲避,甚至我从小到大基本不会问男性老师问题,要么自己想,要么问同学。恐惧久了,就会恶心反胃。恶心之余,又会暴躁和厌恶。这是目前仍旧困扰我的问题,在一点点尝试化解。包括从根源上,跟父亲,叔叔,大大更多地进行沟通,真的在努力了。
Q: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一直以来让你最深信不疑的东西是什么?
A:公正。我一直相信宇宙的公正,甚至到偏执的程度。我从不占人便宜,就怕被剥夺什么珍贵的东西来偿还。对宇宙来说,被剥夺的东西或许不值一提,但可能对我价值千金。就我个人来说,两个概念深深主导了我的价值观。
第一个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越靠前的越难以人为改变,但通过最后的读书,可以一点点影响前面的运和命。
第二个是佛学概念中的“体相用”,打个比方——茶杯,玻璃为“体”,“相”是它的形状,“用”就是它的功用,即是可以盛液体的东西。当然到我这里就稍微个人化了一些。我是如何用“体相用”来解构世界的呢?比如说设计,设计涉及的是相,但最后本质是用。中国式菜刀和西餐菜刀相貌不同,但都是刀,都可以切东西,但功能也有些许差异,毕竟中国大菜刀可以剁骨头。好的设计有两个路径 ,从用到相,让相真正服务于用,这就是用户思维啦。但是还有一条,从体到相,那就是天才的事情了。
至今我没想明白,这个“体”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哪一层范畴。但熊培云的那句话真心动人:入狱身先,悲智双圆。那难以企及的大境界,且以修身吧。
想了解更多关于王琦和沅陵六中PEER空间的故事,这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