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挚行者在提到“协作工作坊”时,总是头疼怎么才能带动起参与者的积极性,怎么才能自然不尴尬地带领活动反思。
作为沅陵一中的留任挚行者,伍悦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性格沉静的她甚至一度在协作工作坊的开放与畅谈氛围中感到不适,学期内的各种尝试也常常以尴尬收尾。但是当她从一个相对疏离的“观察者”视角来反思协作的意义时,她发现了许多之前不曾注意的细节。此次春季培训之后,她对“协作”的感悟更为深刻,成为她的个人“修炼”之旅的又一重要阶段。
作者丨伍悦
PEER空间项目部
大家好呀,我是伍悦,大家可以叫我五月,我的英文名是May,可惜不是五月生的,要么就齐活了。
我是2019秋季沅陵一中的挚行者,这学期还是继续留在沅陵一中。有学生叫我薄荷糖女孩,初尝甜,再尝透心凉,意思是我有点像个机器人,理性过头,这话对也不对,因为我常常会不好意思,且不擅长表达我的情感。
虽然我是湖南人,但不能吃辣,一吃辣就会长痘痘,着实烦恼。
与协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上学期我也是挚行者。去年8月末,我参加了第一次参加挚行者培训,算上今年4月中旬的这一次,总共参加了两次培训。
在第一次培训里,我参加了五次协作工作坊,三次作为参与者,两次是协作者。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协作”这个概念,也是第一次听说“工作坊”这个词。
2019年秋季的协作工作坊培训现场
彼时,我对协作工作坊的全部理解:玩游戏+分享反思。因此我的感受只有两个词:吃力和尴尬。作为参与者感受到吃力,作为协助者觉得尬到不行。
在我小的时候,我常常听大人说“打是疼,骂是爱”这类话语。这与我的感受是相反的,使得我一直有一个错觉:真正的感受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都不是真的。所以,我对于在人群之中,公开讲自己真实的观察和感受,臊得不行。
要在一群几近陌生人之中,打开身体玩游戏,敞开心扉谈感受,于我,实在是一件有压力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已经到这里了,仿佛是去游泳,泳衣都换好了,能不跳进去吗?
在分享反思环节,听到其他挚行者坦荡荡地讲自己内心时,我还是吓了一大跳,就好像是一盆冷水,它使得我一身起鸡皮疙瘩。
我忽然猛省到原来过程中的挣扎、情绪、思考、喜悦,可以自由表达,可以是安全的,可以有一群人陪伴支持,互相可以在彼此的经验里看到成长的价值。原来真诚的对话也可以在陌生的人群中发生,彼此信任,互相陪伴,互相支持。
2019秋季培训现场,大家坐成圆圈,分享互相的感受
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从小训练的方向是相反的,即如何自然地在人群前讲出“台面话”。可惜我的记忆特别差,“漂亮”的词语贫乏,每每站在台上期期艾艾半天也没憋出几句话。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后,在人群中,我一向倾向于沉默。
好在,那次培训之后,这一点开始发生改变。我感觉讲出自己真实的感受,除了有一点肉麻,有一点失落之外,好像也没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义务谈谈自己的所见所闻。
于是,上个学期,我带学生玩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协作工作坊。
从尴尬到习惯
我发现,在学生之中,像我样性格的人也很多:公众场合什么也不说,私下里则滔滔不绝。
要让这些学生,在协作工作坊中把身体和心理打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一学期的服务过程中,我可以轻易地回忆起各式的“尴尬”场面:报名的同学没有来,来的看到有不认识的人不想参加了;长时间集体性的沉默;某一参与者毫无重点地滔滔不绝,其他人原地修仙……
2019秋季学期,沅陵一中,我的协作实践现场1
其中沉默,各种各样的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让“沉默”的我最为恐慌。我尝过很多的办法去避开沉默,比如延长破冰的环节,比如开工作坊时关闭空间,比如作为协作者的我先来分享,比如更多开放性的问题……..
这些方法或多或少有一些帮助,但从未真正地让我免于沉默的尴尬。起初我推己及人,以为这是因为学生本来不习惯发言,处于被动参与的状态。毕竟从小到大的课堂里,只要认真听就好了。
后来我才慢慢发现,每个人长了一张嘴,都有表达的欲望。沉默的本身就是一种话语,它表达着非常丰富的信息,可能是这个场景还不够安全,不够开放。可能是一种担忧,担心说出来的话不能被听到或重视。
后来协作工作坊带多了,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沉默便不再是洪水猛兽,与其恐慌,不如淡然地去接受它,调侃它,把它当成话语的一部分,去倾听,去理解。
对于惯于沉默者,突然给到一个话筒,难免是要尴尬一番的,毕竟要用别人的语言说自己的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惯于“沉默”的我和惯于“沉默”的学生们都需要时间,适应这样的当众的“真心话”。
从被看见到去看见
一开始,我带学生做协作工作坊时,关注点常常在自己身上。我担心流程是不是流畅,担心忘词,担心突发状况不知道怎么应对,担心总结陈词要怎么说,怎么才能升华……这样导致一个结果,作为协助者,在一个团队里,我所有的努力仅仅使自己被呈现。我的感官是封闭的,我只看得到协作工作坊,看不到参加协作工作坊的人。
后来,带多了就熟练了,开始飘飘然,有时在挚行者周会上还挟以自重。有一次带学生玩一个“面对冲突”的工作坊,过程还算顺利。结束后,有一位相熟的同学来找我,她问,分享环节说的那些道理都懂,但是生活中不会去用怎么办?我问她,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听过很多的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她说听过,我说这是一样的道理。
2019年秋季,沅陵一中,我的协作实践现场2
就这样我把她打发了。事后总觉得有些不安,常常回想整件事情。
一天早晨,我从宿舍去学校。晚上下过大雨,县城的路况不是很好,我一脚踩在水坑里,湿了半边鞋子,心下懊悔。之后走路加倍小心,没有再踩过水坑。我忽然想到所谓的道理,不也是别人的话语。我们从小就被要求要听话,这些话语教给我们很多的道理。这个同学的问题不正好说明,那些道理对人生的帮助是有限的。
让学生参加“面对冲突”工作坊,原意不是来听道理的。本来是希望他们在过程中遭遇混乱、碰撞、冲突,感受自己的感受、他人的感受,尝试去表达,表达自己的情绪、观察和思考。
协作需要实践,需要学生自己去踩那一个个的水坑。协作需要一群人相互给予正向反馈与帮助真实表达,才能更好地往前走。
作为协作者的我,似乎更应该思考的是如何构建充分表达的空间?如何让参与工作坊的人都能被看见?
重新出发
因为疫情的缘故,今年的培训推迟了两个月。四月十日,我们(挚行者们和PEER的工作人员)终于相聚在长沙县远大城。五天的培训中,我仍旧参加了五次协作工作坊,一次作为协作者,四次是参与者。
和第一次培训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我对协作工作坊有了一定的经验。在参与的过程中,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受和思考。
比如培训的第一天,第一场协作工作坊,我作为观察者,坐在团队的外面,观察不同的性别角色(随机分配),如跑题者、抱怨者、自大者等如何引起冲突,如何影响会议的有效推进。
2020春季挚行者培训的协作工作坊现场
之后,“观察者”这个视角一直伴随了我整个培训过程。这种感受如同坐在观众席,透过幕布去看后台。使得我一直思考:作为协助者,如何创造参与的过程。
在4月13日和14日两晚,我参加了4场由挚行者们组织的协作实践。其中一场是我(五月,沅陵一中挚行者)和康康康(杨茗康,溆浦一中挚行者)组织的,协作的主题是“动员”。由于培训的日程比较紧凑,我和康康康只有一个午休(大概20分钟)可以讨论,我作为老挚行者,除了贡献了一点点经验,“动员”工作坊几乎全部是康康康完成的。换而言之,我其实是纯粹的参与者,参加了4场协作实践。
协作实践——动员
这样说可能不大好,不过协作实践确实是非常好的观察现场,可以看见“后台”各种手忙脚乱。这种乱,是我熟悉的,也是我过去一学期一直经历的。如同情境重现一般,我作为参与者,参加了“我”组织的协作工作坊。
我看见调皮捣蛋的“学生”,看见不知所措的“新挚行者”。作为调皮“学生”中的一员,我好像并不在乎活动进行得怎么样,我就希望能有趣一点,或者能有点收获也行。如果都没有,我不介意用其他的方式取乐,比如调侃“新挚行者”,比如做小动作。作为“挚行者”,活动的组织者,我为活动时刻要失控而恐慌,我担心活动不够有趣,担心超时,我焦虑地忘记下一句要说什么。创在参与是如此困难和漫长,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深度卷入?
协作实践——沟通
在培训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找到答案。不过,我有一点点感悟,或许“好奇心”会是一个注意力的钩子。怎么说呢?如果协作者能把自己从一些流程性的东西中解放出来,关注参与的本身,关注参与的人,好奇每位参与者在过程中的感受和思考,去询问他/她,让他/她的想法被看见,或许参与者会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听见的,而更积极地参与。如果协作者能把自己的好奇心传递给每一个参与者,构建一个充满好奇的空间,每个人可能就会去关注彼此,倾听彼此。如果参与者能够互相联结,互相支持,或许参与的效果会好那么一点。
2020年4月培训现场
然后是问出好的问题。“好的问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什么样的问题是一个好问题?这个问题我很难找到答案,不过,我相信好的问题问的是每一位参与者都能感受到的一种状态,可能是困扰,可能是茫然,可能是障碍等等。作为协助者或许可以通过提出一个好的问题,并为思考和讨论留出时间,让所有参与者深度卷入。
以上是我在这次培训中的一点感悟。
因为疫情的缘故有太多的未知,但这一学期我仍旧会在沅陵一中的PEER空间,继续服务学习。我希望,在探索“协作”的过程中,我和学生都能一直不断地学习。我希望在这个过程里面我们能慢慢找到我们真正重视的价值是什么,我们想说的是什么,我们想做的是什么,我们可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