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PEER ?
PEER 是一些记忆里最美的夏天,时过境迁之后仍能启示前路的能量——宋迪帆
自从成为 PEER,我半夜失眠时就总是知道做些什么好 ——陈亦晨
PEER 是“我们”:从苗乡的高地草原到康桥的河畔港湾都有我们的足迹。——刘泓
PEER 是说不完的故事⋯⋯
PEER 是牵挂和祝福⋯⋯
PEER 是成长中的伙伴⋯⋯
2002年,一名大四学生从武汉来到贵州 省大方县猫场镇狗吊岩村做社会调查,他走进 了岩洞里的村小学,给孩子们讲了许多大山之 外的事。当暑期结束返校时,孩子们把他送到 好几公里外。每个孩子都流下眼泪。一个孩子 仰头问:“大哥哥,你还要来吗?”他噙着泪, 点着头。他是徐本禹,那个以优异成绩考取研 究生时,又决定回到猫场镇狗吊岩村帮助孩子 们的支教者⋯⋯
2004年,还在上高中的陈奕伦在天涯论 坛第一次看到徐本禹的故事,大为感触。他当 时冒出一个最简单、最单纯的想法——希望自 己有朝一日,有机会做一点点、极其有限的和 徐本禹以及其他所有志愿者们所做的类似的事 情。“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一待就 是两年甚至更久,但是我不想袖手旁观”。
2007年,陈奕伦与几位好朋友一起,带着当初最单纯的想法,来到了贵州省黔东南苗 族侗族自治州麻江县景阳中学进行短期支教。
同样是2007年,在美国留学的申梦晗、 刘泓等人,也开始发起并运作PEER挚友计 划——利用假期,以夏令营的模式来到中国农 村做支教志愿者。
2007年的景阳计划之后,陈奕伦认识了 刘泓,并且一直保持联系。进入哈佛大学之后 的陈奕伦,更多地了解了 PEER,发现与景阳 计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模式。他想看一看到底 哪种模式更好。于是,就有了2010年景阳计 划第一次跟 PEER 开始合作,由 PEER 的挚愿 者用另一套模式来景阳做夏令营。那一次的合 作,据说效果非常好。
2011年8月,景阳计划与挚友计划正式 合并成为“毅恒挚友计划”,在未来致力于长 期的乡村教育援助事业。截至2012年8月,PEER 毅恒挚友在湖南、贵州、陕西、甘肃、 广西和湖北的 10 所初高中累计举行了 23 次夏 令营活动以及 2 次冬令营活动,总共有千余名 中学生从中获益,“挚愿者”达到三百多名。
在这些年轻人眼中,PEER 到底是什么? 为何要做 PEER ?是否遭到过他人的质疑?如 何面对质疑?又取得了怎样的成效? PEER 对 于他们和中国的公益支教,又意味着什么?
两次两个小时的采访,五万多字的访谈录, 几乎可以出一本小册子。版面原因,只能在此 呈现 PEER 小小的一角。我们对 PEER 毅恒挚 友中那些年轻人不愿做旁观者的勇气与坚持而 叹服,并期待 PEER 尝试与商业合作的公益模 式探索能够大获成功。期待某天,我们也都不 再只是旁观者。
【访谈实录】
什么是 PEER ?
亚布力观点:如何解释 PEER 毅恒挚友这 个名字?
陈亦晨:在PEER,有一些人来分享经 历,类似夏令营或论坛,是同伴教育,不同家 庭背景的人一起成长,挚愿者和孩子们像兄弟 姐妹的感觉,不是那种师生关系,所以简称为 PEER(同龄人),挚友也是像朋友一样,“挚” 字又跟志愿者的“志”字谐音,我们是用一种真挚的心情去做一件志愿者的事情。
陈奕伦:所以我们用挚友的挚,而不是志 愿的志。亚布力观点:“毅恒”就是表决心?
陈奕伦:“毅恒”是我加进来的,确实是 表决心,一方面是对我们自己的一种激励,一 方面也是对学生们的一种期许,是用毅力和恒 心达成我们想要做到的事情。
亚布力观点:最初,PEER 是怎么吸引你 们的?
陈 亦 晨:2007 年 上 大 一 时 就 听 说 过 PEER,当时PEER创立不久,很多理念还在 形成中。我当时想去做支教项目,在 PEER 的 支教项目里学生会受到西方博雅教育的熏陶, 比如批判性思维等等。这是最初让我觉得有意 思的地方,但当时我还有些怀疑,比如:这些 博雅教育与中国农村实际能否对接起来?学生 短期得到这些激励后,能否长期还能对这些知 识有印象?于是我帮忙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但 没有正式加入。
2010 年,PEER 有了较大改变,当时一 些乡土教育的概念被引入了。我们还要带动 学生去研究当地的社区,研究他们对自己的 身份认同。比如学生自己的民族、文化、历史, 这些文化遗产可能会逐渐被现代化的大潮淹 没,如何学习和保护这些文化——这些好像 很打动我。
想到自己,原籍是广东,生长在北京,两 个都是我的家乡,但我都没有花精力去了解, 因为总觉得自己的家乡是在另一处。离开北京 去美国上学,觉得对北京了解还是不如自己想 象的那么多。一方面很遗憾,一方面认为我对 家乡的贡献比较有限。所以如果孩子们在乡村 能够有机会对自己家乡的有一些回馈,这是特 别吸引我的一点。乡土教育,正是我所喜欢的。 后来又听说 PEER 要加入研究性学习、服务学 习的理念,会引进一些与机构合作的研究项目。 比如与哈佛大学的一个联合的研究项目,在冬 天组织美国、中国的大学生,和当地高中生一 起去做研究,这个项目第一年也是我们几个人 在哈佛折腾起来的。这个项目之后,让我觉得 特别想加入 PEER。于是我在 2010 年七月加入 PEER。
陈奕伦:最初我在做自己的支教项目“景 阳计划”,从 2007 年夏天开始,与 PEER 几 乎同时起步。但当时我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 条路线,我在做传统的支教。
我跟几个同伴去景阳的时候,学校还没有 放假,他们拿出一些课时来给我们,教他们一 些英文。这次活动之后,我第一次认识刘泓, 后来一直保持联系,到了哈佛之后接触更多了, 也更多地了解 PEER。
我发现她与景阳计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 模式。PEER 是学生放假之后做的夏令营,让有兴趣的学生加入到夏令营里。我这边是几个 人到课堂上教一些比较简单的英语。当时觉得 PEER 很有意思,我想看一看到底哪一种模式 更好。2010 年,第一次跟 PEER 开始合作,把 我的支教点变成 PEER 合作的营点,由 PEER 的挚愿者用他们这一套模式来景阳做了一个夏 令营,发现效果非常好。所以2011年,景阳 计划与 PEER 正式合并起来。
陈亦晨:2010年是个转折。那年我们做 了很多新尝试,包括与中山大学的公民社会研 究中心合作,产生了一系列理念上的变革,再 通过与景阳计划合作,大家取长补短。
陈奕伦: PEER 一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很简 单的理想的体现。几个在美国研究学术的中国 留学生,突然有这么一个理想,想把他们所学 到、接触到,而且非常向往的博雅教育形态拿 到中国来,按照他们的想法和世界观改变农村 的学生,让他们受益。后来理想和现实慢慢开 始结合,大家逐渐意识到不可以简单的把西方 的世界观直接搬到乡村来,用这套世界观来改 变学生,而是应该和他们所生活的环境相结合, 想出一条中间的道路,让他们可以受益更多, 在无论走在人生的哪条道路上,都可以走的更 远一些。
为什么做 PEER ?
亚布力观点:为什么会想到用支教这种方式?
陈奕伦:2004年,我当时先在天涯上面 看到一个帖子。讲的是徐本禹的故事,他当时 在贵州支教两年,后来被评为感动中国人物。 当时我非常受触动,因为以前对这些东西基本 上没有接触,也没有概念,想象不到在祖国的 某个角落里面还有那样艰苦的环境,又觉得他 这种付出非常伟大。当时我想,虽然不太可能 拿出两年时间去做这件事,但能花一点时间来 做点什么。到美国以后,有了各方面资源的支 持,才第一次把这个想法实现。
陈亦晨:PEER 的大部分人可能都有个共 同之处,他们自己都经历过那种,在相对短的 时间内,头脑被打开了,眼界被拓宽了。我小 时候在家的社区上小学,思维比较受局限。在 初中、高中遇到了一些很好的老师,整个人就 开始会自己思考了。后来通过跟其他同龄人的 交流,发现其他人都是一节课满堂灌,教育质 量相当受局限。我就想,是否有可能带着孩子 们做一些我曾经体验过的教育方式。
刘泓:我开始做这件事情的想法比较原 始,两个原因,第一,我相信,在一定意义上, 通过短期项目的经验,能对人的命运有所改 变,这和我自身经验有关。第二,我非常愿 意做与人文教育,尤其是博雅教育相关的实 验。这两者的结合,能让我一直持续到现在 做 PEER。
在我十一到十二年级之间我参加了一个暑期项目,通过这个短期项目,让我确定了对于 人文和知识本身的信念,并且让我相信类似这 种短期项目的效果。上完大学后,我一直在想, 既然我能够从中受益,我也非常希望找机会和 国内学生探讨一些经典的文本,这时,PEER 另一位创始人正在筹划挚友计划,但是他觉得 自己力量不足,就找我一起帮他做。
我原本只想做自己的课程,但当我第一次 真正的接触中国乡村,接触到这些学生,并且 通过那次教育尝试,感觉自己多少能够做些事 情,更重要的是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我们 应该让这些学生在全方位的素质上进行提高, 因此,我们做的课程不是去替代他们的语文、 数学等基础课程,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策略, 是我们试图做的事情。
亚布力观点:在做 PEER 项目的过程中, 是否受到过挑战或质疑?
陈亦晨:挑战非常多。我们每到一个地方 都要试图去了解当地的情况,因为去做教育的 事情,要先和当地的学校、教育部门,或是政 府管理文化、宗教的部门、当地上年纪的民族 文化传承者,也要了解当地的学生、老师。这 是相当复杂的过程。
大部分人是逐渐接受我们的理念,刚开始 他们可能很难明白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因为除 了给他们做解释之外,我们还要带他们去实践 一部分,这样他们才能一点一点了解到 PEER在做什么,给我们一些反馈,对我们进行帮助。
挑战真的很多,比如挚愿者要带学生出去 做研究,要计划好这些社区研究到底应该怎么 做,有民间传说、丧葬文化、交通情况,学生 们有一个选题,挚愿者会帮他们改进研究计划, 然后带着学生们出去。但去的过程,有时会有 意外的状况。比如有时会扑空,有时天气突然 变坏了,大家要急中生智想出办法,我们要对 这些学生负责任。
这些其实会给我们带来很多的压力。尤其 是作为公益组织,做活动时都蛮小心的,一定 不能出差错。但是我们又没有足够多的资金来 提供活动车辆、医务人员等硬件。
陈奕伦:还有一点,我们会不断提醒去教 课的挚愿者,备课内容一定要非常简单、便于 理解。我们有一个环节是挚愿者自己设计的课 程,一个班上可能十个学生,课程的主题五花 八门。比如也许是大脑如何运作,或者是基础 的哲学、基础的经济学,还有人教过博弈论、 古希腊神话,最神奇的一个课程是从美国宪法 看法的精神。
亚布力观点:他们能接受吗?感兴趣吗?
陈奕伦:这就是问题之一。很多东西他们 都很感兴趣,但把与学生日常生活经历完全脱 节的东西讲明白,是非常大的挑战。我们有过 经验,就告诉挚愿者们怎样把东西做浅,做到 好消化。但因为每挚愿者都是第一次教课,无法很好把握,所以我们安排内部试讲,让其他 挚愿者扮演学生,看看效果如何。但挚愿者本 身也不可能完全的把自己代入当地学生的角色 里,他们往往是开第一节课时,发现自己准备 的这套不太管用,那就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 整,但比较好的是基本上最后两三节课之后, 基本上都能调整的比较好。而且本身我们做这 个课程的目的并不是为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里教 授一套知识,更多的是教他们一种思维方式, 带学生们讨论,提出问题,让他们用自己的思 考来解决问题,并自己提出更多的问题。
为什么坚持做 PEER ?
亚布力观点:你们前期会不会对挚愿者有 一个培训的过程?
陈亦晨:有,我们的培训已从两天改为三 天、五天,后来改到七天。很多挚愿者刚来时, 对公益活动的理解是比较零散的,所以我们都 会整理出一套系统的阅读材料,像上一门课一 样。在培训之前,甚至是在培训之前大概两个 月的时候开始,让所有挚愿者去读我们这样预 备的材料。每周大家在网上一起讨论,大概有 两个小时的讨论课。让他们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逐渐地在脑子里面建立一个有关支教或是公益 活动的理论体系。因为他们也有自己新的想法 加入到里面,来挑战这些体系,挑战我们现在 具有的这样的公益活动模式,把我们的框架尽可能早的时候做一个完善。然后再把这些人聚 集到北京。逼迫他们消化掉一本资料汇编一样 的东西,关于所去支教营点的历史、文化、艺 术等等。
陈奕伦:我们还会请一些学者、专家来给 大家做一些讲座,可能并非与我们支教内容相 关,但对他们整体的世界观和知识有一种提升 的。比如我们曾在广州培训时,把袁伟时请来 给大家做讲座。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给学生做一个夏 令营就结束了。我们其实是共同成长的过程。 我们的挚愿者和学生,从他们变成 PEER 挚愿 者这一刹那开始,一直到以后,大家都是一起 成长的过程,我们会通过不同的方式让大家更 好地从这个经历中获益和成长。
亚布力观点:挚愿者的选拔标准和考核标 准是什么样的?
陈亦晨:蛮复杂的,首先有一个申请录取 过程,这其实是参照了美国的大学录取。
陈奕伦:光表就好几页。
陈亦晨:对,首先包括的教育理念、对公 益的理解等等。第二,教学能力,要设计非常 细致的教案。第三,创意方面,要设计一些新 点子、新模块、新活动。第四,展示个人领导 能力,或亲和力,还有关于个人性格方面的东 西。之后,还要看他平时的成绩、面试的成绩, 还有平时在学校参加过的活动。最后综合考察,然后会选出来。
亚布力观点:有被淘汰的吗?录取比例是 多少?
陈亦晨:录取率是20%多。因为来申请 PEER的人,往往都已经是挺出色的学生, 所以曾经有一句传言,叫“进常春藤易,进 PEER 难”。但我们并不是以来自哪所学校作 为最关键的考量标准。
陈奕伦:我们主要看,个人能力如何?对 PEER 的这套价值观是否认同?对公益是否真 的有兴趣,还是目的性很强,仅仅为了在自己 简历上填上比较漂亮的活动。包括,是否有一 种高高在上的心态?比如有的申请者,他们认 为农村是落后的,要去改变、改造他们,有救 世主心态。这样的申请者是无法通过的。
我们选拔出来的都是能力不错,认同我们 的价值观,而且是真心对公益有兴趣,而且对 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共同成长的过程。而不简 单地说去施舍、去改造。
陈亦晨:我们分营的时候也是参照美国大 学录取的时候那种方式,把在性格、能力、爱 好上有互补的人,放在一个营点,让这个营点 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为了做到这一点, 我们面试里边重点还有心理测试。给营点里的 每个人有一个能够了解彼此,建立真正友情的 机会。在 PEER 很了不起的一点是,大家真的 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些背景天差地远的同龄人,但可能多少 因为有关于支教和公益的梦想,聚集在一起之 后,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因 为这条路走的比较艰难,大家互相扶持,就会 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这 种感觉很好。很多挚愿者在离开 PEER 之后, 都开始探索教育领域,作为将来的职业方向或 研究方向。这是挺奇妙的一件事情。
尤其在 PEER 早期的时候更加明显,大家 最初并未想过会长期跟教育有关系。经常有人 说,自己并未尝试在社会教育方面有所贡献, 但做完挚愿者之后,却觉得离不开这件事情了, 变成了一个长期的事业。
亚布力观点:那你们最初是抱着什么样的 心态?是今天做完就算了,还是长期把这件事 情坚持下来?
陈奕伦:2007年我刚开始做的时候,真 没有想到自己今天还在做这件事情。当时想法 很简单,完全没有想过以后怎么样。既然想做 这件事,那我就先把它做下来。半个月下来, 跟学生一起感动,告别的时候也答应他们明年 肯定还会再来。第二年,为了这个承诺又回去 了,然后又答应他们第三年再去。
其实做了三年之后,我有那么一点在想: 是不是差不多了。但第三年去的时候,我们学 校的教务主任见到我说 : 哎呀,你又来了。他 直言不讳地跟我说,我第一年去的时候,他觉得是这些孩子在城里过腻了来新鲜一下。第二 年来也没什么。但第三年他看到我还来,确实 相信我是比较真诚的。
亚布力观点:一开始是因为承诺,后来是 因为什么坚持下来的?
陈奕伦:首先我很想念这些孩子,第二, 我觉得他们确实挺需要帮助的。我刚好有时间, 为什么不拿出这些时间来再去做这件事呢?其 实也想过,那几年完全等于我一个人在张罗这 件事情,确实感觉很累。这也是做到第三年有 点不想做的原因。但很幸运,后来找到了组织 (PEER),可以让我不那么累,能够把这件 事继续下去了。
PEER 还是很奇妙的,她有一种改变人的 能力。我们也遇到过这种挚愿者,他们加入之 前,大家可能都有这种心态,也许做完这次夏 令营,下一次就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但半个月 之后,我们发现这个人还没走,而且变成我们 的工作人员了,还一直在给组织做贡献。
亚布力观点:PEER 的哪些东西吸引了挚 愿者?
陈奕伦:核心还是,刚才讲了多次,它是 共同成长的一个经历。我们的名字 PEER 四个 字,我们的全称就是同龄人经验交流的平台。 很多其他的支教组织,更多是师生的关系,但 在PEER,更多的是平等的身份,大家互相交流、 学习。每次培训的时候,我们都会跟挚愿者讲,最后大家得到的东西,甚至也许会比学生们得 到的还要多。这种共同成长、共同交流的经验 很独特,也是 PEER 非常吸引人的东西。
另外,我们在内容和方法论方面的研究和 投入很多,比如教材开发,这可能在其他支教 组织里面都看不到。
陈亦晨:我跟很多挚愿者或工作人员都成 为了很好的朋友。我会问,你觉得 PEER 抓住 你的是什么?大家说,是学生、课程、PEER 理念。但最后大家说,是人,PEER 的人有一 种很扎实、脚踏实地、不是很谋求利益的品质, PEER 是一个比较认真负责、谨慎的组织。每 个人都觉得要把自己手头的事做好,要有更高 的理想,要向着这个理想慢慢迈这每一小步, 每一小步都要有一些严密的论证,事后要去收 集反馈,要衡量自己做的到底好不好,是不是 走在了正路上。
很多人告诉我,这点是很了不起的。现 在社会比较浮躁,不管是公益圈还是在企业, 大家都看数字,看扩张率、盈利增长等等, 要求做大做好。但他们在PEER看不到这种 着急做大的趋势,PEER 是一步一个脚印的, 把精力放在如何把内核做的更精致,更让人 信服,真正要从学生那里看到成长。挚愿者 们说,就算自己会投身于其他的行业,也愿 意和这些认真负责、优秀,并不浮夸的人, 有一个交流的机会。
PEER 的未来是什么?
亚布力观点:这么多年下来,PEER 积累 了多少固定的工作人员?
陈奕伦:因为我们的主体是学生,我们所 说的工作人员一般任期也就一、两年。除了我 们这些核心人员以外,每年都保持有二十多人 的核心团队,负责常规的运营、招募、规划等 各个方面。
亚布力观点:有报酬吗?
陈亦晨:没有。
亚布力观点:资金来源是什么?
陈奕伦:我们现在主要是国外的一些大学 和基金会对我们有些资助,偶尔有企业。
陈亦晨:因为针对企业做募捐时,往往 希望他们支持我们短期的项目,能够报销一 部分挚愿者在北京培训的费用。但挚愿者的 生活费用,比如说吃饭、交通,都是由自己 负担的。
因此可以说,PEER 到现在最大的捐助者 就是无数的挚愿者自己。自掏腰包、花时间来 支持 PEER 支教项目的运行。我们很多挚愿者 并不是很有钱,有的拿出自己的零花钱,有的 个人找自己的朋友募捐。
亚布力观点:我一直想问,钱到底是不是 做公益的前提?有人认为,一个人实现财务自 由之后,才能有想法和精力去做公益上的事情, 你们是怎么想的?尤其 PEER 的挚愿者大部分还都是没有实现财务自由学生。
陈奕伦:有很多理想主义者不管钱的问题, 也会做这些事情。但我们不能完全把希望放在 理想主义者的身上,所以我一直希望可以寻找 一种模式,让没有那么理想主义的人也可以加 入到公益的行列来,也不用做出太大牺牲。我 反复提到,我特别喜欢美国 Teach for America 的模式,就是你来做两年的服务,首先我们给 你报酬,第二,会协助你解决这两年之后去考 取研究生或工作的道路。这也是我们现在做挚 行者的初衷所在,而且不只是我们,很多其他 组织也在尝试这种模式。在做公益的同时,也 去帮助你解决做完公益之后的出路。
陈亦晨:在中国很现实的问题,年龄也是 投身公益行业的一个局限。在中国,如果你在 多少岁之前没有登上一个较高的“门槛”,之 后再想往上走就难了。我们总是在说,大学生 毕业之后的第一步一定要跳对,就像跳跳棋一 样,第二步立刻就可以跳到很远的地方,第三 步就是河对岸了。但如果你第一步都没有跳出 去,比别人晚了两年,别人已经把河对岸的阵 营占领了,你再进去却已经失去年龄上的优势。 尤其是女孩子,还要考虑婚姻家庭问题。
所以我们不可能要求挚愿者们都做出这么 大的牺牲,这就是奕伦说的,首先,我们希望 能够把环境变得对这些人更有利。第二,我们 希望能够在社会上形成一种正视年轻人做公益 的舆论导向。我们的父母这代人对公益的看法, 其实与我们有很大不同。比如,我的父亲听完 我们项目的介绍,会感觉很好,但如果有个人 拿着做过两年公益的简历过来找他。他可能会 认为他是因为找不到工作,他才去做公益的, 因为做公益门槛低,所以报酬低,因为报酬低, 所以门槛低。
亚布力观点:恶性循环。
陈亦晨:我父亲说,你最好改变人们的想 法。怎样改变?就是要有一些人,既能够在公 益行业做的非常出色,又能在其他的行业被认 可,就是这样。
陈奕伦:接着这个话题说。我们做挚行者 还有一个想法,希望培养一些,把公益和商业 领域内的能力技能相结合的一些人才,我们是 希望能把商业创新和公益结合起来。一方面, 不用在做公益之后,做出很大的牺牲。另一方 面,这也是一个共同培养的过程,我们希望同 时让挚行者了解、熟悉两个不同领域,把两个 领域的东西结合起来。
刘泓:这得分两个层面回答,第一是个人 是否需要有钱,第二是组织是否需要有钱。我 觉得在前者上未必需要有太多的钱,但确实需 要达到能够施展自己手脚的空间。因为这涉及 到的是一个基本的尊严问题,我也知道在面对 生计问题时,有时人很难有尊严做事情。哪怕 是想做公益,很多时候因为窘迫的现实情况, 可能也无法想得周全,或做到最好。如果一般 人问我是否应该投身公益,特别是大学刚毕业 的人,我一般会对他们说,尽量不要。第一个 原因当然是工资报酬不高,更重要的是对年轻 人来说,需要很多的时间锻炼自己各方面的能 力。如果盲目投身公益,可能得不到这方面的 锻炼,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可能不是非常好, 而且在自己掌握资源不够多的情况下,未必能 达到很好的效果。
亚布力观点:但是在美国毕业的学生,比 如从哈佛毕业的你们,既可以选择做投行,也 可以选择做公益组织。
刘泓:对,因为美国的 NGO 相对成熟, 社会对它有足够的认可。但在中国,社会对于NGO 的认知度,还远远不够。
亚布力观点:在做 PEER 过程中,是否有 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刘泓:有件个故事我经常提起,但这件事 体现了我们的无力感。2009 年,在城步一中, 我们项目中的学生是初三升高一的学生,其中 有个学生我们特别喜欢,这个学生有很多的潜 力,也挺懂事,也很有灵气。2010 年,在回城 步之前,我们做调查时,发现这个学生辍学了, 去打工了。原因种种。但我知道必须让他回去 读书,否则改变不了命运。
这件事让我们有很多无力感,比如我能 资助他上学,但我不知道他会得到怎样质量 的教育,我不能保证他复读后能够考上好大 学⋯⋯我们这个社会宽容度就太低了,在国 外,你的年龄再大也可以去读大学,随时可 以再读。我母亲就是一个例子,她这辈子不 知转了多少行,高中时是职业篮球运动员, 大学专业是机械工程,出国时为生存做计算 机编程,后来又回大学读其他专业。在美国, 我出去工作或支教两年,甚至环游世界一圈, 再回来读研究生都是太正常不过的行为。但 在国内,似乎比较困难。
我们的社会应该给予给人们更多改变命运 的机会,给予更多上升机制。
亚布力观点: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就是,你 们对 PEER 未来的预期是什么?假如说有一天 奕伦你有自己其他的事情离开了,你希望它留 给今后的人哪些东西?
陈奕伦:我的想法像刚才讲的,我希望它 是一个非常开放的社会性平台,所有人都可以 用自己的方式通过我们这个平台去为乡村教育 的发展,改变城乡教育资源不平等,为此做出 一些努力和贡献。我当然希望人越来越多,营点也做的越来越多。
陈亦晨:我希望 PEER 能够开发出一些更 实质的核心竞争力,比方说,课程开发,尤其 是乡土教材的开发,我希望能够变得更系统化。 针对我们所研究的每个区域都有一些课程,让 这些教材能够拿得出手。第二,希望我们挚行 者计划能够做得更好,真正能够开辟出一条公 益与商业结合的道路。希望她能够吸引其他同 类组织参与到这条道路的构建上,能够影响社 会文化和风气。我们不畏惧同类机构的竞争, 甚至希望能够有更多人一起走这条路,把这条 路拓的更宽。第三,希望 PEER 有全职的工作 人员,有更规范的筹款计划。让挚愿者们只要 贡献时间,不用考虑金钱的问题。
最后,如果有可能,希望我们总结出来这 些培训方法和教授课程的方法能够被推广,第 一是推广到其他公益组织的挚愿者培训里。第 二,如果政府的教育部门有个新的改革尝试, 能够从我们这里拿到一些东西,哪怕是试点, 希望能够对整个系统优化更新有所推进。
刘泓:我的想法跟他们类似。有三方面, 一是整体运作模式,我们在两三年前就在讨论, 如何和商业结合,把我们做的事情能变得更有 可持续性。如果没有探索出这个模式,我们想 做课程开发或其他事情也是空谈。
第二,如亦晨所说,我个人非常希望能看 到我们的课程可以足够专业化,然后能找更多 的试点学校进行这方面的普及。我们现在无非 是两个课程,针对高中在做研究性学习、全方 面能力的培养、以少数民族文化为主线;针对 初中,乡土博雅教育是最基本,我们想做阅读 的课程,这是一项基本技能。因为我观察到很 多乡村甚至城市的学生,都不会读书,所以我 们想以这个为最扎实的出发点。
来源:《亚布力观点》201305总第5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