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中毕业后前往新加坡求学,大学又从美东到美西,云琦经历了十一年的异乡求学生活。或许正因总是在漂流,她很珍惜在团队中的归属感。如今在斯坦福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的她,最大的业余爱好是剧社。热爱和团队一起努力,向着共同目标发光发亮。她说在PEER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三年前,因为体验了一次PEER任务繁重却美好难忘的暑期项目,她想要给当地的学校带去长期支持而加入正式成立不久的教师支持项目,现在是团队元老级核心要员,运营教师社群的幕后英雄。
「现在觉得人生是没有答案的。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被问及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是否会做相同的选择时,她笑着回答「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很难。」
采访丨唐粤
PEER教师支持项目
谈PEER
与PEER一起走到现在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与龙井夏令营
唐粤:2017年参与龙井夏令营后,是什么让你选择继续与PEER联结?
云琦:在吉林龙井夏令营,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的时光,很喜爱PEER这个集体,也被PEER的理念打动。当时作为参与者的我们有很多活动,感觉很充实也很累。可以想见,PEER的幕后组织者们就更辛苦了,所以很自然地有一种想要协助这个团队的想法。只有不停有人不计回报的参与,PEER才能一直走下去,吸引和影响更多人。
感觉PEER给了我太多,想要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回报。在营期结束后我就想远程做些支持。偶然看到PEER在招募实习生和志愿者,尝试了申请教师支持项目。因为夏令营里除了学生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些老师的改变和ta们对PEER和我们的信任与期待。在了解到教师支持项目时很兴奋,我有机会可以离那些老师们更近了。
唐粤:在吉林龙井营具体做了些什么?
云琦:我们在龙井一共两个多星期(感觉上会更久),服务的是初一升初二的学生。志愿者的主要任务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社区探索课,第二部分是自主设计课堂。对于后者,我给学生们讲了一些博弈论中比较有趣的课题,最后的结课呈现是一出有关选择的小话剧。回头来看,当时最重要的「工作」,是每天和志愿者们,学生们,老师们,建立更深的不同联结。到结营那天,我们都深刻地感觉到变化。再说起「龙井」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街头巷尾我们和孩子们奔跑的身影,所有人齐唱PEER主题曲的歌声,还有我们最爱的「小木屋」米酒的香气。
云琦在PEER龙井夏令营
唐粤:在龙井夏令营之前,有做过和教育相关的事吗?
云琦:其实没有很多。在新加坡念书的时候,参与了高中组织的去尼泊尔的支教活动。当时条件比较艰苦,我们住在深山里没有信号,晚上没有灯甚至也没有厕所,每晚睡在帐篷,但看见了从来没见过的璀璨星空。当时的工作是教当地四年级的学生英语,也是一次很特别的经历。此外我平时也会去做一些志愿服务,比如为家境不太好的学生辅导数学。
2017 PEER龙井夏令营合照
与教师支持
唐粤:刚加入时,对教师支持项目有哪些期待?
云琦:坦白讲,一开始没有太多预期,因为当时教师支持是一个刚成立不久的新部门。但我坚信这件事肯定是有意义的。一个原因是,通过龙井的经历,我们都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给当地的学生带去更长久的支持。而支持教师,应该会是一条行之有效的道路。第二个原因是,志愿者们大多只有自身的经历,但并不了解当地学生到底需要什么,而教师支持可以给我们一个窗口去了解当地老师和学生的真实需求。
唐粤:谈谈你在教师支持部门的工作吧?
云琦:我参与过的工作包括教师社群的日常运营、「正面管教读书会」的策划和主持、 「回音共话」的项目策划、教师支持团队内部「项目梳理」工作、团队工作指南编撰等。
很深的一个感受是,大家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效地进行团队合作。每个小项目中都会有船长、副手和其他支持者的角色(注:分工协作方式),每个人都有机会尝试不同的角色,对我们而言都是很好的锻炼机会。
第二个感受是,教师支持部门的氛围既活泼又严肃,哈哈,模式切换如此顺畅,简直不可思议。从我们的项目名字中就可以看出,大家花了多少心思,想要让工作都变得有趣。最后一点感受是团队内部对新想法的鼓励和执行力!大家乐于尝试不同的点子,比如 「思维导图应用赛」,还有对「周二分享」进行「大主题-小主题」的策划。和所有「创业」点子一样,有很多创新的想法与实践大概率都会失败,这不意味着它们就没有价值。很多细节、感悟,只有真正在这个团队里参与了才清楚。我很感谢这些经历。
唐粤:教师支持项目已经成立三年了,和你最初预期有什么不同吗?
云琦:工作方向我觉得和预期基本相符。最开始从贤婧那里得知,教师支持的工作方式是线上活动与线下活动的结合,目的是联结各地有志于教学创新实践的老师们,提供促进彼此交流与学习的平台。这条轨迹从一开始就铺设得非常明确,教师支持也一直是这么走过来的。
但是三年来,超出我预期的是这件事情的难度。在很多次项目复盘和反思中,大家有时会觉得力不从心,或不尽如人意。并不是说项目组的伙伴工作不到位,大家非常用心,但时常会有事倍功半的失落感。
究根结底,我想是因为每位老师都有非常多样化的身份标签、不同的生活环境、需求、喜好。所以我有时会思考,我们想要支持的到底是谁,是哪些教师?我们应该把教师社群的各位成员看成一个「群体」,还是应该看作独立的「个体」?
唐粤:PEER的团队给你怎样的感觉?
云琦:藏龙卧虎,温暖坚定。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乐之者」,总在给其他人传递能量和思考。在龙井的志愿者团队,因为有共同的回忆,彼此之间的链接是持久而紧密的。可能线下的沟通确实会更加有真实感,拉近人与人的距离。而教师支持的团队比较特殊,大家以线上协作为主,但并不影响团队凝聚力。贤婧也是一位拥有无限正能量的人。有时我压力很大,贤婧就会鼓励我甚至主动帮我分担一些工作。在PEER的团队里啊,充满了让人觉得「好希望我也像ta一样」的成员!
唐粤:对教师支持项目未来的期待是什么?
云琦:总体而言,我觉得大方向不需要改变。当然,我会有一些小期待。第一个是大家的“夙愿”:希望找到一个更利于教师回馈想法和需求的渠道加深沟通。第二个是可以有一些线下的回访活动,让老师看到真实的我。之前贤婧主导的游学项目能达到这个效果但参与的老师数量有限,组织和行程也比较复杂。在目前教师支持的项目中,我很希望回音共话和树洞信箱的沟通渠道能够更多地被有需要的教师用起来,给他们带去更专业也更有针对性的支持。
唐粤:回顾这三年看着教师支持项目慢慢成长起来,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你觉得是什么?
云琦:我好像很少这样去想事情。就像看话剧,最触动我的是那个剧目整体想要传达的东西,而不是某一个独立的片段。但一定要说的话,应该要数2018年3月的《正面管教》读书会了,当时我是「大副」,和「船长」朱浩一起负责这个项目。心境变化仿佛坐过山车(事实证明这不是唯一的一次)。
最初我有很多担心,因为在教师社群办读书会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遑论线上读书会。从如何选书,如何保持线上读书会的活跃度和讨论深度,如何确保老师们的阅读自主性,如何协调老师们的时间,如何主持读书会……直到当时的「船长」朱浩分享了他的策划文件,我们的讨论才豁然开朗起来。他对棘手问题似乎都有想到应对之策。从每周的「漂流笔记」,公约制定,到设立阅读基金制度,让人充满希望。嗯,问题很多的时候就逐个击破,总会有办法。
读书会持续了六周,本来以为很长,但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还意犹未尽。对我而言,这个经历最重要的是教师支持执行团队和老师们一起,真正在「对话」(即便在线上),不再是我们单方面的分享。在每周六的讨论会中,大家放下其他的事情,平等地倾诉、分享。而我最享受的就是倾听老师们讲他们的故事,有开心的,也有遗憾的。
某次读书会有老师提问「自己压力大的时候,容易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容易发怒,另一种是容易自暴自弃,有什么办法可以和学生们合作,获得相互理解和支持?」 那一刻我是被触动的,因为很少听到老师们去分享如此个人的真实感受。我很多次回想起我以前的初中老师。在他们压力大或者生气的时候,我们作为学生似乎总在开他们的玩笑,甚至给老师起外号。但我们没有去理解他们,似乎老师就应该知道所有的答案,他们没有升学压力,也不应该有少年才有的愁滋味嘛。但事实并非如此。总体而言,这期读书会让我更理解老师了一些。至少我希望是这样。
谈生活状态
剧社可以留一些时间给我自己
云琦(左三)在斯坦福大学非鱼剧社合影
与非鱼剧社
唐粤:你提到平时最大的兴趣点也是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是在斯坦福参加的非鱼剧社,剧社为何吸引你?
云琦:话剧的迷人之处在于:第一,团队的力量。作为观众可能看到的只有演员,其实演员只是非常细枝末节的部分。后台、服装、化妆、前期准备、制作人等等,整个团队很庞大。整个团队努力把一个东西呈现出来是非常难得的;第二,舞台创造出了另一个世界,缤纷多样,灯光和音效可以带来无穷的想象。沉浸在里面,我不用想作业、学术或工作;第三,剧本创造。读剧本时,可以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关于人物性格、社会环境,感受文字和语言的力量。
唐粤:你在剧社里主要做些什么呢?
云琦:其实在新加坡读高中时我就加入剧社了,那时主要出于好奇。现在剧社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在一个剧目的制作组里,职位是个人自由选择的,可以选择挑战自己,也可以慢慢学习。我们剧社对每一个成员的承诺是,不管在哪个职位,付出了任何东西,大家都会看到,努力会被认可。在PEER也是一样的感觉。
唐粤:剧社里的职位是不分等级的?这与我想象的大学社团不太一样。
云琦:是的。剧社里的每一个人都极富才华,有的会缝衣服,有的会各种乐器,有的会写歌,有的是历史狂人。各个专业的学生都有,还有已经毕业参加工作的人。尽管没有职位等级,但有成长的轨迹。PEER教师支持部门开会的时候大家也在讨论,能不能描绘出一个老师的成长轨迹。这两者还挺像的。
唐粤:要同时兼顾这么多事情应该很费神吧,你都怎么做时间管理?
云琦:是的。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吧,想要做剧社、参加PEER、帮忙办斯坦福的春晚。如果我不把时间安排好,就做不了这么多事情。并不是因为我时间管理很强,所以才去做这么多事。实际上是反过来的。每天早上我会过一遍今天需要做的事,也会在手机上把自己的日程表梳理好。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时间安排方法,适合自己就行。
《哥本哈根》剧照,云琦饰演玛格瑞特
谈人生经历
有遗憾,但相信不同的可能性
粤:你提过大三时为导师倾倒,才决定读博。导师有怎样的魅力?
云琦:我遇到了两位重要的导师,一位是经济系的,一位是数学系的。除了非常聪明以外,他们最吸引我的是生活状态,能感觉到他们做学术是真的很开心。大三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在找实习,大多数去了金融公司。可我不喜欢在那种环境工作,想要找到别的可能性。还有一点是,我知道这些教授对我的人生产生了重大影响,如果有一天我成为教授,那我也可以去正面影响更多的人。
唐粤:怎么想到选择经济学这个专业深造?
云琦:其实没有思考太多。微观经济是我学起来最不吃力的一门课,有逻辑的同时又很有故事性。有些事情会因为自己做得好而喜欢上吧。当然,本科的经济课很简单,现在到博士阶段,就会觉得非常难了。念博士最难的部分,是找到自己感兴趣、并有价值的研究课题。
唐粤:很多人说读博士会有一种在象牙塔里的感觉,特别是人文社科。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云琦:我认为会的。最近美国有一个调查,看政见两端的人对于另外一端的人的印象和看法是什么。结果是人们普遍认为与自己持有不同政见的人,在很多问题上的立场比真实情况极端得多。而且这种偏见会随着学历加深。在象牙塔里,我们遇见的人有很大可能性和我们有着类似的背景和观点,因此对与我们不同的人便容易产生刻板印象。或许人都趋向于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唐粤:在国外这么多年,和家人一起的时间应该不多吧,遗憾吗?
云琦:以前有人问最遗憾的事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回家时没有多陪陪家人。初中毕业我就去了新加坡念高中,后来在纽约念本科,现在在加州,就一直在国外。高中放假多,但那时候回家都想着和朋友们玩,其实没有多少时间留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之后回想觉得当时很不应该,很难讲如果可以重来,我会怎么选。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当然,我相信重来一次的机会在实际生活中也存在,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出现。
唐粤:现在和十一年前相比,你觉得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云琦:2009年我才刚去新加坡,当时相信所有题目是有答案的。好好上课,拿好成绩,考好大学,就可以了。但生活满是难以预料的桥段、困境、选择与不确定。试卷上的题目其实是外部世界给予的,仿佛要找到一个外部承认的答案,才能核实自己的价值。后来慢慢才发现最重要的问题和答案,是在自己的对话、博弈中产生的。所以现在相信,不管外部世界怎么变,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只要能过了自己这一关,就可以活得精彩。
我有朋友工作了几年,现在又去读博士,就有了不同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其实在美国的博士项目中,没有人会去在意别人的年纪。只要是有想法的人,年纪代表的是更多的见识和思考。
现在最大的改变,就是我相信面前有很多种可能性,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但不管走哪条路,我都希望能做「乐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