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阅读与观影结合是PEER阅读课的一个特色，观影模式为观影-讨论-反思，阅读主要包括精读和泛读。PEER在沅陵六中的一个实践就是带领同学看科幻电影《黑客帝国》，同时阅读经典文本《理想国》。本文是这次观影+阅读课的设计和授课者、沅陵六中挚行者杨东睿的记录。
本文包括：
– 《理想国》如何与《黑客帝国》相关联
– 授课设计大纲
– 具体范例节选
作为一个记录，文章的开头总不免要写一些介绍，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对教育的思考。《理想国》从何为正义谈起，经由讨论正义的城邦、正义的人，进一步将主题延伸至为什么正义是好的，最后，也涉及到了何为“善本身”的问题。
《理想国》
作者: [古希腊] 柏拉图
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
译者: 郭斌和 / 张竹明
豆瓣评分: 8.7
《理想国》涉及柏拉图思想体系的各个方面，包括哲学、伦理、教育、文艺、政治等内容，主要是探讨理想国家的问题。《理想国》一书是柏拉图的一篇重要对话录，对话录里柏拉图以苏格拉底之口通过与其他人对话的方式设计了一个真、善、美相统一的政体，即可以达到公正的理想国。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乌托邦。（@豆瓣）
由于论域的广度及深度，《理想国》是现在很多人谈及通识性的教育时会想到的一本书。不过，像《理想国》这样程度的文本，是否适合用来教年轻人，并不是一个今天才有的问题。
四书是明清科举最主要的内容，而其中的《中庸》，同样是一篇难度相当大的文章。相传，有一次司马光与程颢谈论《中庸》，半晌，程颢说，你还是从第一句读起吧——以司马光这样的学问，可见《中庸》之难。
“现在记住，长大以后就明白了。”至今，谈到古代的教育，我们不免会想起这类话。我想，在此谈这个问题，并不是想得出什么答案。而是我们在设计教学内容的时候，是否适合教给学生，教师是否能百分之百拿得准？其实，我倒觉得肯定的答案有点危险；相反地，面对一个否定的答案，我们在探索与尝试中，逐渐感悟并拿捏好分寸，我想这才是教育中重要的。
《理想国》的故事，既可以用于看灵魂，亦可以用于看城邦（为更接地气些，我们也用人性、世界来表达，尽管会有不准确）。实际上，在文本的展开中，两者也是穿插着进行的。从这一角度，我们说《理想国》难读、《中庸》难读，甚至不应该希望学生能理解，在于其人性部分（要理解这些，不经历很多生命的曲折、困顿、黑暗中前行，又怎是能做到的）。对世界的探讨则不然，最多是他们不接受。但是，我们所处的世界，与《理想国》的说法有多少契合，则是另一个问题。好比，历史能引我们发现另一种眼光（注1），相比之下，关于灵魂结构的探讨，《理想国》无疑非常精彩。而毫无疑问，《黑客帝国》所借鉴的，是《理想国》中世界、而非灵魂的故事。不然，恐怕也没法拍成一部电影。为什么会这样呢？
《黑客帝国》
导演: 莉莉·沃卓斯基 / 拉娜·沃卓斯基
编剧: 莉莉·沃卓斯基 / 拉娜·沃卓斯基
主演: 基努·里维斯 / 凯瑞-安·莫斯 / 劳伦斯·菲什伯恩 / 雨果·维文…
类型: 动作 / 科幻
豆瓣评分: 8.8
不久的将来，网络黑客尼奥（基奴李维斯 饰）对这个看似正常的现实世界产生了怀疑。他结识了黑客崔妮蒂（凯莉·安·摩丝 饰），并见到了黑客组织的首领墨菲斯（劳伦斯·菲什伯恩 饰）。墨菲斯告诉他，现实世界其实是由一个名叫“母体”的计算机人工智能系统控制，人们就像他们饲养的动物，没有自由和思想，而尼奥就是能够拯救人类的救世主。可是，救赎之路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到底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如何才能打败那些超人一样的特勤？尼奥是不是人类的希望？这是黑客的帝国，程序和代码欢迎大家的到来。（@豆瓣）
作为一部科幻片，《黑客帝国》中“矩阵”这个模型，就是对前沿问题的一种思考与想象。其实我们也很容易在茶余饭后关心起这类问题（注2），如果想得深了，不免会对生活生出几分忧虑。而我们对所处世界的这种不安，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理想国》为何会在近一百多年变得越来越流行。当然了，矩阵的结构，也勾连到《理想国》中所呈现的古老哲学问题。
这两部材料的搭配，对开阔学生的视野是很有益的。同时，这也是一种尝试，将围绕着不同故事展开的阅读材料与观影材料相互搭配（同样故事的，比如余华写的《活着》与张艺谋拍的《活着》），呈现出以观影课辅助阅读课的另一种样态。最后，感谢我的一位老师经常将这两篇材料关联起来，让我想到了这样的课程设计。
授课设计大纲
1. 《黑客帝国》前半部（从影片开头到见先知之前，—67’）
这半部的故事有些枯燥，背景交代也有些多，所以，我们可以考虑把《黑客帝国》分两次放映。这样的做法在之前的实践中是能被学生接受的。
2. 《理想国》洞喻的背景（514-515d）
这是洞穴故事的交代，并未涉及太多实质的内容。相比电影，文字能以一个更简明的方式把故事讲出来。通过这段文字的阅读，可以起到影片回顾的作用。
参考问题：试用《黑客帝国》的语言理解一下洞穴在说什么？
3. 《黑客帝国》后半部（67’—129’）
影片的后半部是更为抓人的，故事的紧凑、情节的跌宕有助于学生对整部影片留下更深的印象。为学生所喜欢的电影，才能激发他们更多的讨论，在教学中这当然也是很重要的。
4. 阅读课：《理想国》的洞喻（514-517a）
关于人性的一些抽象讲法，是所有经典文本的精髓及其难读之处，《理想国》也不例外。《黑客帝国》的铺垫，为《理想国》的故事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教师处理得当，便能够引导学生以一个更有兴致的心态去阅读文本。
参考问题：为什么走出和回到洞穴，都会有漫长的适应过程？很多人认为，大学教育的一个主要目的，在于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考。试想一下这样一个过程，在中学，我们学了很多科学知识：牛顿力学、化学反应、生物结构……到了大学，老师会告诉你，这些都只是假设。它们是可试错的，反倒成了它们是科学的一个重要标志。这多少是不容易适应、不容易接受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到底是将教学保留为两个阶段，还是将之打通会更好？
授课范例节选
我们选了这篇文章的前四页（小编注：柏拉图的真理学说，选自《路标》，商务印书馆，246-249页），其中最初两页半的内容是对洞喻的一个梳理，作辅助理解的材料。
246页，“在这个洞穴式的地下室中，人们感到自己‘在世界上’、‘在家中’，并且在这里找到了依靠。”
可以注意下作者在此处的修辞，在《黑客帝国》中我们也看到，飞船与锡安很辛苦地在战斗，架构师给他们的安排的命运却是被毁灭。
下一段，“那个真正存在着的东西是存在者由以在其‘外观’中显示自己的那个东西…在希腊文中，‘外观’叫做eidos或者idea。”这是柏拉图的一个核心观点。
247页，“按柏拉图的看法，倘若人没有看见这些理念，也即关于事物、生物、人类、数字、诸神的各种idea，那么，他就决不能把各种东西感知为一座房子、一棵树、一位神等等。”
这是一个看似很奇怪的观点，我们想想《黑客帝国》中，如果看不到代码，就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在影片的最后，Neo眼中所见，都是代码。
随后，“人们首先而且多半不知道，他始终只是在‘理念’之光中才看得到他在那里完全熟悉地视之为‘现实事物’的那一切东西。”电影中，Matrix的世界亦是如此。
下一段，“现在，就这个‘比喻’来看，如果人要突然地在洞穴中看见后面的火，那他就立即会感到这种不同寻常的目光倒转是一种对通常行为和流行意见的扰乱……因为在洞穴里，人们完全而明确地拥有现实事物。”紧接着，“执迷于其‘观点’的洞穴中人甚至不能猜度这样一种可能性。”
回想一下《黑客帝国》中，叛变者对Neo说的话，尼奥当时不置可否。包括他决定去救墨菲斯，也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不是The One。
248页，正如作者所说，“上面只是罗列一下比喻上的相合……”下面，马上话锋一转：“但这些相合并不就穷尽了这个‘比喻’的内容。的确，真正的内容其实根本还没有得到把捉。”下面，我们给大家的文本并不全面，可以视这些片段为提出了一个问题。
249页，“无论肉眼首先必须如何缓慢而持续地改变习惯，对光亮或是对黑暗，心灵都必须以忍耐的态度、以合乎实际的步骤，去适应它所遭受到的存在者领域。”在影片中我们看到，Neo看出自己是The One 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参考问题：为什么走出和回到洞穴，都会有漫长的适应过程？
引导：作者补充道：“人之本质对他当下分得的领域的这种习惯改变和适应，乃是柏拉图所谓的paideia（教育）的本质。这个词不可译。”在《理想国》的整个对话中，洞喻这一段，就是从“受过教育与否”引出的。
引导：很多人认为，大学教育的一个主要目的，在于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考。试想一下这样一个过程，在中学，我们学了很多科学知识：牛顿力学、化学反应、生物结构……到了大学，老师会告诉你，这些都只是假设。它们是可试错的，反倒成了它们是科学的一个重要标志。这多少是不容易适应、不容易接受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到底是将教学保留为两个阶段，还是将之打通会更好？
注1：滚滚长江东逝水，历史中的变革总在发生，唐覆灭了，清取代了明，似乎不可避免。但汉、唐、宋、明、清，一代延续另一代的，亦有很多。历史牵涉的因素太多，更简单些的，科学。虽然当今的物理学基础在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但它们对牛顿力学颇有因袭，以至于我们可以在中学课本中只教牛顿力学。历史中的变革，很多都似如此，清理掉一些积弊，留下精华的，一层一层过滤而积淀下来的。对于这样的“世界”，《理想国》的故事不免显得有些不合宜了。
注2：例如，如果芯片能弥补人类记忆的不足，我们是否会将大脑链接上芯片？如果这发生了，是否意味着，倘若有朝一日机器控制了人类，人将不再具备谋反的机会（人们在想什么，机器能以某种方式知道）？机器替代人工又将如何发生？最近风靡一时的阿法狗，毫无疑问地将又一次促使我们去思考这个问题。而这些，生活在两百年前的人，自然不会考虑。可以说，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与历史脱节的时代。自然还有与之一并的，一种泛历史化，比如说达尔文的进化论，也带给了我们很多两百年前的人不会去想的数万年、百万年以前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