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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PEER空间里，有的成长是自然而然、不需要过多的干涉和助推就会发生的。

作为一个鼓励同学们去探索课外世界、讨论公共议题的平台，PEER空间首先吸引来的是一些平时积极参加课外实践活动、乐于表达和展现自我的学生。这些同学会积极主动地参与到PEER空间的各种活动中，也会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想法提出各式各样的活动建议，开始自发地组织策划。我相信在每个学校的PEER空间里都会有几位这样的同学。在我的任期里，我遇到的是桑植一中的小文同学。

桑植一中的小文同学

小文是一个充满活力、多才多艺的女孩。在进行管委会招募的时候，我收到了小文的报名表。她在那张A4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自己的各种活动经历，从小学开始担任小主持人；在初中的时候带领全班排练舞剧；在初三的暑假，她还和一些在网络上结识的长沙大学生们一起完成了一次在长沙本地展开的明星应援活动。加入管委会之后，她也是第一个主动提出想要办活动的同学。她想在学校里举办一场以韩流音乐为主题的舞蹈活动。在国庆节期间，她开始了马不停蹄地筹划和宣传，拉群询问同学们的意见，独立制作了表演需要的音乐、找有美术功底的同学来帮忙制作活动的海报。在经过了多方的协调之后，小文策划的活动确定在运动会期间的开放舞台上举办。这次活动的效果很好，观众把整个舞台围得水泄不通，教学高层的走廊也成为了同学们的看台。一直在幕后做各种准备工作的小文走到了台前，在舞台上非常自信地表演。

在韩流舞蹈活动结束之后，我趁机在空间里推荐起了“韩国文学书单”希望能利用大家对于韩流文化的热情，带动大家的阅读兴趣。小文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书单。一开始，她更关注的仍然是这些书单里所提及到的韩流文化的内容，比如某本书的腰封上写了“防弹少年团成员推荐”，或者是书中的某个情节提到了她喜欢的偶像团体。但随着阅读和了解的深入，她开始慢慢接触到更多被遮蔽在流行文化背后的社会议题。她开始了解N号房事件、了解到素媛案、熔炉案等等韩国社会中关于儿童和弱势群体保护的议题。还跟我分享了她在网上看到的韩国梨花女子大学的学生提出的捍卫学生权益时提出的口号。

她在空间里借阅记录也从书单上的从韩国作家的小说作品，慢慢变成了上野千鹤子的《始于极限》这一类理论性更强的书籍。

在临近期末的时候，小文跟我提出了新的活动想法。她想在校园里发起一场公共行动，希望能吸纳之前对于公共议题不够关注的同学们加入其中。她在一次周会上和管委会的同学们分享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来自管委会同学们的一些支持和建议。但遗憾的是，那个时候已经期末，考试临近，同学们的任务加重，而我也即将结束本学期的服务离开县域，所以小文的想法暂时没有被付诸实际。

但在这学期，小文从一开学就号召了几位和她一样的，对公共议题感兴趣的同学，组建起了自己的行动队伍。他们经过充分地讨论和准备，一起前往了桑植县的瑞塔铺小学，为适龄的女孩们展开了月经知识讲解和生理知识教育，帮助女孩们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体，正视自己的变化，也引导她们更好地自我保护，为她们的成长摇旗呐喊、保驾护航。完成了她上个学期想做的事情。

我并不是想刻意美化和强调PEER空间在小文认识转变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我相信，即便没有PEER空间，她也一定能从网上、从书里、从其他平台了解到她所喜欢的韩流文化的生长语境、了解到背后更多的现实问题 ，也会有自己的方式去践行自己所认同的理念。但也的确是依托着PEER空间，依托着这个开放包容、鼓励行动的平台，她才始终能快速地募集到了跟她有同样的想法、愿意并肩作战的伙伴，一起去传递他们的火花。对于这些同学而言，PEER空间就像是一颗茂盛的树，来到树梢上的人自然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与郭在演讲后的抽奖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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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PEER空间里，也不全是小文这样的同学。有的同学并不是生来就自信且外放的，在这些同学身上，成长可能需要等待时机，要有十分的天时地利和一百分的事在人为。

刚进入桑植一中的空间时，我浏览了上一任挚行者羽晴的各种工作成果。其中一项是她制作的一本杂志，里面收录了同学们创作的散文、诗歌和书评。杂志做得很精美，但她却在上手指南里写到“整个杂志制作的过程几乎都是挚行者单独完成的，工作量非常大，会很累很累”。

很快，我忙于空间的各项工作，杂志的事情也被我抛诸脑后。在空间里，我注意到有一位不太一样的男生。跟三三两两一起走进空间开始下棋、玩乐器的其他男生不同，他总是坐在沙发上里默默地看书，偶尔会和朋友一起，但两人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安静地一起看书。可以说是空间男生用户画像中的一股清流。我偶尔会跟他搭话，问他在读什么书？问他要不要参加空间的活动？一开始，他总是非常地害羞，不太愿意和我交流，回应我时总是声音很小，甚至会有些颤抖。

直到开学好久之后，我才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叫小东。有一段时间，空间在展开关于职业生涯规划的活动，我会在空间里随机询问同学们的对于个人职业的期待，所以我又去问了在看书的小东“你对什么专业感兴趣？”他跟我说：“心理学和文学，我想过要当作家”我顺着他的话，问起他有没有自己写小说或者创作的经历，他开始跟我分享他之前写的古诗和推理小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真的开始在和我交流。在听他讲述他的写作经历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羽晴在空间里做的杂志，于是我头脑一热，临时起意地问他：“你想不想在空间里做一本文学类的杂志？”他还是带着他标志性的语气，低沉颤抖的声音，但他给的回答却是：“可以呀。”

这个回答影响了我后半个学期的工作状态，也彻底改变了小东和PEER空间的关系。他说他之前写作的诗歌都只能在朋友圈里发表，所以很希望有一个平台能够展示自己的作品，也希望能给其他有创作梦想的同学们提供一个平台。但当时学期已过半，杂志的宣传、征稿、筛选、制作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小东不可能单打独斗，所以他找来了他最好的朋友，而我也从羽晴制作的杂志里找到了一位有过投稿经历的同学，从管委会里找到了两位有设计经验的同学一起加入编辑部，两位空间的常客也在听闻要办杂志之后也强烈要求加入。

这个半路拼拼凑凑组成的杂志编辑部却意外地高效和谐。他们很快成了空间新晋的钉子户，趁着晚饭、体育课的时间，一起来到空间，挤在电脑前手忙脚乱地制作宣传海报。做好海报之后，开始分工走班宣传，把征稿启事发到了高一高二的每一个班里。在有人投稿之后，他们激动地拿着新收到稿件，跟彼此分享。每个周假，他们都会留在空间里开会，讨论稿件的修改意见。

《万叶集》概览

为了让更多的人关注这本杂志，小东甚至在大家的鼓舞下独立主持了一场读书分享会。而我也为他们的热情和自主性感到欣慰，我必须承认，在当时空间的各类工作中，我最喜欢跟他们一起处理杂志相关的工作。

最后，编辑部收集到了40多篇文字稿件，其中包括古诗词、现代诗、书评、科幻小说、甚至还有一篇长达两万字的连载小说“巨著”，还收集到100多张照片，在没有走班宣传的高三也有好几位同学交来了作品。经过编辑部同学们的讨论和筛选，最终制作出了一本40页的杂志，小东写作的诗歌也被收录其中。制作杂志的时候恰逢深秋，桑植一中的校园里落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有一位同学因此提议，把杂志的名字取做《万叶集》，既呼应了桑植一中最特别的景致，也象征着杂志的成刊是校园里许多同学共同努力的集合和成果。

现在再回顾这段经历，我在小东的转变历程里看到了很多机缘巧合的“宿命般”时刻。如果没有对于职业规划的讨论，我也许永远都不会误打误撞地知道小东对于文学创作的兴趣。如果没有上一任挚行者羽晴的关于杂志的经验，我也许根本就不会灵光乍现地对小东发出邀请。如果没有一拍即合、性格互补的编辑部同学，杂志的筹备不会如此顺利。但在这些不确定的偶然之外，更多的同学们坚定的热情、突破自我的勇气和脚踏实地的付出。在小东这样的同学身上，PEER空间更像是一个炼丹炉，要把天时、地利、人和加在一起，慢慢铸炼，才修得属于他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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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种成长的样貌都有着经典寓言故事的色彩，有着明显的前后转折和美满的叙事收束。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成长都是掷地有声的。有的改变可能也是潜在的，没有带上任何成果的光环。它们可能没有被我或者是其他某位具体的挚行者见证，甚至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刻才会发生。

和所有的PEER空间一样，桑植一中的空间里每天会有几十甚至上百人次的同学来来往往。

在形形色色的学生中，总会有一些我没有机会去深入交流的，或者是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兴趣，没能一起创造更多可能性的。他们或许只是默默地坐在空间里阅读、下棋、弹琴，或者是在活动地观众席中为其他人鼓掌欢呼。但只要有在场、有倾听、有参与，成长就一定会慢慢地发生。因为环境的影响并不一定是在当下显现，个人的体验所带来的觉醒和成长也可能会被延宕和滞后。

桑植一中的同学们

就像在县域空间里的我一样，我曾经是同学们口中整个空间里最最紧张的人，在今天的这个分享场地里，我可能仍然也是全场最紧张、最有压力的那一个。我并没有因为扮演过挚行者这个需要不断突破自我、与人交流的角色就改头换面，变成一个完全外放开朗的人。但在和同学们真实具体的连结中，在一次次地相互看见中，我也感受到一些潜在、微妙的变化在我的身上发生。

它们也许就是我愿意克服紧张，站在这里和大家展开分享我的经历的原因。我也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关注县域环境、关注教育、关注PEER的伙伴，也都会像在PEER空间里的同学们一样，会在一次次真诚地凝望和真实的在场中收获属于你们的成长样貌。

演讲中的冉与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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