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次元中学生

把心事都藏在原创漫画里

在PEER空间的留言本上，同学们可以匿名写下任何想要分享的东西。2022年春季学期，挚行者（长期驻校志愿者）青弓所在的PEER空间里，有学生在留言本上写下了“我是furry控，欢迎扩列”。

青弓是个历史学的硕士，专注于历史研究，对于二次元的话语并不熟悉，furry、扩列都让他感到陌生。

查阅资料后，尽管还是不能算了解这样的小众爱好，青弓依然选择保留了这条留言。

出乎青弓的意料，这条留言很快得到了其他同好的响应。看起来，“二次元”的词汇对于这所县中的学生来说并不算小众。

或许是有感于同好者的号召，正在读高一的小L同学很快找到了青弓。Ta告诉青弓，自己很喜欢画漫画，询问可不可以把自己原创的漫画放在空间，给同学们借阅。

青弓答应后，这本漫画很快在同学们之中传阅了起来。

这本漫画书里，小L透露了原创漫画的全部心路历程。

“L有着创造世界的能力，

Ta爱着Ta所创的世界。”

“Ta为自己创造了

很多想经历但没经历的事。”

中学生的少年心事，在这本原创漫画册子里，透过火柴人小故事徐徐展开。

L送给好朋友ZT酱的第一本完全体漫画也展示在PEER空间里。我们跟着L的画笔走进了一个“高一年级频发失踪案件”的悬疑推理向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穿越进了自己的小说里，开启了一段探案之旅。

PEER空间的学生很喜欢小L的漫画。青弓也渐渐地和这位同学熟悉了起来。

在一次“超新星”志愿者心理咨询分享时，因为时间限制，没有轮到L同学分享故事。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激起了L同学在家庭里的类似回忆。分享会后，L同学主动地找到青弓，表达了自己的失落。青弓很开心能听到学生直接的表达，在意识到小L的低落后，他又一次找到了这位超新星，完成了这次分享，弥补了L同学的遗憾。

青弓感受到，他所服务的县中里，同学们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会在现实中表现的比较内向。然而，在网络世界中、在他们自创的表达领域里，他们勇敢而真诚。PEER空间可以作为一个安全的小角落，让他们在三次元的世界小小地公开自己的兴趣，寻找同好。

随着原创漫画的分享与流通，越来越多想要分享原创小说、原创桌游的同学找到了青弓，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被放在空间里，分享给大家。青弓便在PEER空间里设立了原创角，同学们可以在原创角里，看原创者的作品，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朋友奀的鼓励下，L同学更是发起了原创社。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原创作品入驻空间内。

2024年4月，L同学还有2个月就将面对高考。忙于备考的L同学还是有继续画漫画的习惯，Ta许下承诺说，等高考结束，要给10所县域的PEER空间各画一个卡通动物形象作为代言人。也许，这也是Ta的Furry宇宙的一部分。我们很期待看到这份成果。

02

对待漫画的态度转变：

有共鸣，才能有成长

PEER空间一直在为推广中学生阅读做努力，除了配备图书之外，我们也定期开展阅读笔记交流、跨空间阅读交流、同龄人书单推荐等活动。

然而，当我们在县镇谈「读书」，我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当我们与老师和家长谈及“读书”，他们最先想起的是学科的课本、堆积如山的试卷和练习册。

如果询问学生们课余时间读什么书，此处的“读书”主要指读痛快吸睛的网络文学。学生们会向你推荐酷炫玄幻、浪漫言情的小说，惊悚刺激的悬疑犯罪也是学生们的最爱。

在《PEER (2022) 县镇中学生成长追踪研究》中，问卷围绕「阅读」采集了以下数据(因样本的局限性，以下数据仅代表被调研学生状况；我们在这些数据里可以管中窥豹的看到县域学生的阅读倾向)：

表1 除学校老师要求阅读的书目外，同学经常阅读经常阅读哪些主题？

要不要把漫画或者更广义的绘本引入中学生阅读，PEER犹豫了很久。

然而，L同学的故事并非孤例。当我们在县中推动学生的自主行动，或者任何与中学生共创有关的活动时，来自漫画的名称、故事、音乐、视觉总是他们最容易想起来的参照。

他们真诚地向驻校的志愿者推介漫画、分享心得。不止一次，我们听到学生说到类似的评价：

——我在这本漫画里学到了很多；

——我觉得自己就像这个主人公，遇到了一些和朋友相处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角色在中学社团努力的样子，让我很受鼓舞。

我们总在探讨“哪些是对中学生有益的内容”，但总是很难换一个角度思考“哪些是中学生最有共鸣的内容”。回到教育最朴素的内核，或许听得进去、看得进去的，才算是有效的输入。

有一段时间，一部叫做《莉兹与青鸟》的动画电影在一所PEER合作校的学生中流行开来。这是一部改编自动漫的讲述高中女生间友谊蜕变的电影。

影片中的两位主角，一位热情外向、才气动人，另一位沉默内向、情感细腻。面对社团内的竞争，面对升学的迷茫，面对毕业季的告别，她们经历了对各自成长的成全。同学们很容易在这样的故事中找到共鸣。

有一位高中女生在自己学校的PEER空间里发起了“青鸟纪”的书信活动：给牵挂的人写一封信。

信件的内容会以匿名的方式张贴出来，因而我们得以看到了需要或勉励或劝诫的内容。

有同学以8年后的口吻写给初中时的自己，告诫那时的自己：“你会遇到一个充满光的人，记得给她买好多好多美食，这样你才能摆脱我现在的困境……成为一个成功的人！”这封信里包裹的也许是一段友情最终消散的遗憾。

纪念友谊、勉励进步是我们在「青鸟纪」的书信里看到最多的内容。中学生其实是最关心自己学习的人。如果成绩上不去，他们总是最焦虑的，只是这种焦虑有时候会表现为一种逃避。

最终让我们下定决心启动漫画漂流的，其实是中学生整本书阅读的国家倡导。新高考将整本书阅读纳入考试范围，高一语文教材中出现了费孝通《乡土中国》整本书的阅读要求。

一次驻校志愿者偶入语文组研讨会，提及整本书阅读，老师们用“无底黑洞”来描述它——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题，不知道考什么，更不知道怎么指导学生去准备。

“学生习惯了找好词好句，给他这么长的内容，他们肯定看了后面忘前面。短篇内容问核心观点都找不对。”

“我看就挤出自习课的时间来给他们看翻拍的电视剧或者是名家讲解，几篇文章吃透就够用了。”

整本书阅读对学生自身阅读能力的门槛要求早早将大部分县镇学生拒之门外，也让语文老师们一边摸不着头脑，一边感叹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不禁又想起了发起青鸟纪的那位同学。她不仅几句话就说清楚了活动的缘起，更是带着几位朋友包揽了活动组织策划到执行的全部细节，甚至动员了身边的同学做送信大使。

我们需要看到这样的动力背后，是怎样的触达途径让漫画轻而易举地成为青少年沟通的渠道。于是，我们邀请学生们画出他们自己的书籍记忆地图。

一张张地图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种优质资源的稀缺和接触渠道的荆棘密布。

父母的文化水平及常年外出不在学生身边的现状使得他们无法成为县镇学生读书路上的引路人，更难得想起来为孩子购置经典图书充盈童年。

青少年时期为他们推荐读物的往往是同样痴迷悬疑恐怖小说的同学，或是正在读高中，先一步沉迷网文的哥哥姐姐。

“被书籍环绕的童年”在县镇是少见的童话。

表2 学生通常如何确定自己阅读的书目？

其他确定自己阅读书目的方式包括：来自自身需求、来自网友、看分类标签、来自社交媒体（快手、抖音）等。学生相对更多通过身边同学及亲友获得对应书籍推荐。

03

空间漫画漂流：

让阅读可以离中学生更近一些

“阅读是只属于少部分同学的事情吗？如果一个学生直到高中成长过程中都没有机会接触阅读，要如何创造接触的契机呢？”

拜访PEER空间借阅系统的开发者——益迪教育科技创始人炳廷时，他的一番话给了PEER空间的项目官员很大的启发。

我们首先要破除的是对儿童读物的误区，对于没有建立起阅读习惯的成年人来说，阅读也仍应该从深入浅出的儿童读物开始入门。

表3 过去一年学生阅读了多少本书？

包含纸质书/电子书；不含教材/教参，不含杂志、报纸等

如何在空间发挥儿童读物的优势，邀请更多来空间闲逛或下棋的同学也来体验读书的乐趣？

出于对漫画这种形式的审慎，2023秋季学期PEER空间启动了漫画漂流项目。我们没有直接为每个PEER空间添置漫画书籍，而是选择在继续推广整本书主题阅读的同时，让一批漫画书和绘本漂流起来，并观察和收集同学们的反馈。

书籍的选择上，我们优先挑选出了大部头的名著演绎而来的生动有趣的绘本和漫画，期待着让严肃阅读的内容可以通过漫画里学生们更近一些。

第一批漫画漂流中，与同学们见面的有漫画版《追忆似水年华》，还有托尔斯泰作品改变的绘本《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一些讨论严肃话题，适合中学生认知水平的知名漫画也被挑选出来，比如历史上首部获普利策奖的图画小说《鼠族》；讲述亲情、关注心理与情绪的漫画也被收录其中，比如根据祖母遗留的信件及其人生故事改编的《缄默》，还有为纾解外婆去世的忧伤而创作的《我的忧伤像一头大象》。

漫画漂流已经走过了5个PEER空间，驻校志愿者调侃道：“空间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难以抵挡漫画的诱惑”。一道桌子一排漫画，漫画们邀请同学们两边坐下来，享受一段沉浸式的视觉旅程。

通过漫画本上的推荐语留言，我们得以接县镇高中生缤纷精神世界的一隅。第一批空间漫画漂流过半，令人意外的是由托尔斯泰作品改编的《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在漂流前期获得了同学们最多的留言推荐。如今随着动漫的热播，《葬送的芙莉莲》开启了勇者后叙事的新高峰。

写下这篇推文时，空间漫画已经准备从江华县出发漂流向它的下一站广西龙胜县，让我们期待这批漫画和下一群PEER空间学生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