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蒋雨霏、孙瑞卿

“自15岁起，女孩对STEM*的兴趣开始逐渐下降。”这是一项由微软公司主导的对英国1000名11岁-30岁女性的研究得出的结论。

*STEM，是科学（Science）、技术（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和数学（Mathematics）教育的总称。

这一论断放在国内的语境下似乎同样适用。对于中国在校的几千万名高中生而言，15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高一选科。

自湖南省2018年新高考改革以来，“3+1+2”的选科模式已实施近五年，但以物理和历史为互斥选项的分类依然摆脱不了曾经文理分科的影子。

在县域高中，由于“女生天生不适合学理科”的观念根深蒂固，学生们在选科时更容易舍弃兴趣转而向这种刻板印象妥协。

去年12月，一场由4名文科班女生发起的行动在她们的校园内掀起了一阵别样的风潮。导师芒果和糊糊共同促成并见证了这一切改变的发生。

大家对于文科女生的印象都是学不好数学，也不感兴趣，认为我们理科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不是的，我们想参与到STEM课程的初衷就是我们对这些感兴趣。

2022年秋季学期，在湖南省邵阳市城步县第一中学的校园里，张贴出了一张名为“女孩探客*行动组”的招募海报。出于对STEM和“探客”的好奇，以及想让更多女生了解到性别不应是选科的限制因素，高二文科班（选了政治、历史和地理纯文科组合）的4名女生一拍即合，组成了“Girls in STEM”行动小组。

*探客教育（Tinker Education）是一种非正式科学学习方法，强调基于日常的、真实的工具和材料，通过“现物利用、即兴发挥”以发展好奇心和创造力，从而实现与现实世界真实互动的连接性学习。

初来乍到，女孩们迎面撞上了和平日学习完全不同风格的知识领域，导师糊糊发现大家有点懵。当时仍身在大理的导师芒果听闻，随即邀请同学们一起利用课余时间“补课”，开展了一次线上讨论与共学。过程中，大家不仅了解了什么是STEM，还分享了彼此收集到的关于女性在该领域现状的资料。

● 糊糊在线下协助记录的共学讨论内容

面对众多的信息和数据，有一个女孩提出：“为什么我们看不见女性科学家？”事实上有很多杰出的女性科学家，但我们很难在STEM领域的媒体报道中看到女性的身影。

另一名女孩由此联想到“人们对男生和女生的期望不同”。她补充道，或许女性往STEM领域发展的人不多也是因为家里人对女生的期待更可能是学文，而这些声音左右了女生的选择，形成一个加深“女生天生就学不好理科”这一性别刻板印象的循环。

一个女生说她的老师曾在全班面前直言：“女生就是用来生孩子的。”

结束共学后，女孩探客项目的实践环节就开始了，一共包含首尾两次工作坊和三次探客课程，面向全校学生进行招募。

在开场的工作坊中，四位同学想把自己在共学中所生发出的思考传递给更多同龄人。令她们惊喜的是，到场的同学中有一位男生。

四位女生邀请到场的同学们分享在生活中听到过的令人不舒服的性别相关言论。当听到有老师在班上公开直言“女生就是用来生孩子的”，男生非常错愕，表示自己此前并不了解原来女生平时会莫名遭遇这么多言语上的恶意，来自外界禁不起推敲的观念对于女性的人生选择影响颇深。

● 第一次主题工作坊

在现场观摩的糊糊当天不禁在朋友圈里感叹：“听到她们分享的成长故事，以及从这些经历生发出的思考，如何对抗社会偏见、对抗‘理所应当’、应对家庭期待、应对选科中的纠结…共创板的问题都是她们提出的，热烈讨论、交换观点，我们只是站在一起，本身就已经是很强大的力量了”。

 我们一起共创了与性别相关的问题情景，看似简单却转变了女孩们思考问题的方式。

主题工作坊之后，便是探客课程，同学们会针对具体的问题情境共同探讨解决方案，并运用物料制作出模型。

独居女性的安全问题一直是令女生们头疼的话题，在第一节课上便被女孩们提出作为问题情境：面对门外的蒙面盗贼，独居女性该如何应对？

最初，糊糊以为大家会制作一个孤立的工具，去加固门锁或者从窗户逃生。令她惊喜的是，在四位女生的带领下，有一组同学还原出了一整个家庭生活场景。

她们参考家里的布局摆设，设计了严密的逃生路线，包括在门上放置防狼喷雾、把门用沙发堵住、在进门的地上涂胶水、把衣架固定在拖把头上做武器、用床单做绳索逃生等。这一组的设计充分考虑了现实场景，所用的材料皆为家中常用的物品。

● 女孩们制作的应急逃生路线模型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组童话故事般的想象：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长发公主，她们为公主设计了一把从窗口垂落的梯子，以及一个带公主高飞远走的热气球。

在课程结束后的互夸环节，一个女生打趣道：“我们是贴近现实，你们是想象创造，咱们都很棒！”

课程中，有一个问题情境是有人落水了，需要设计一个装置能够在岸上对溺水者实施救援。导师芒果在原本的情境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改动，特意强调了落水者是王子，将整个故事变为传统英雄救美的性转版。

其实早在第一次线上讨论时，芒果便引入了性别教育领域著名的绘本《纸袋公主》作为共学材料，其讲述的是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被火龙打破，公主穿着纸袋救下王子却被嫌弃衣衫褴褛，最终毫不犹豫弃王子而去的故事。

● 绘本《纸袋公主》内页

当我们将女性面对的问题拿出来讨论解决方案，同学们发现，在过往的叙事中，女性好像总是在等待救援的弱势角色。但女性是有能力自己面对困境的，她们不总是娇弱、胆小的代名词，而是有着与男性相当的智慧与力量。

最终，一组同学设计的是一个可以瞄准落水王子定点投射游泳圈的装置，另一组的解决方案是由岸上的人持握一个伸缩杆将游泳圈递给王子。

从课程的模型设计中不难发现，相比于对技术和工程细节上的推敲，学生们更倾向于在解决方案的想象上放飞自我。问及原因，糊糊表示自己和芒果在最初指导时就希望先从打开女生在STEM领域的想象力开始，让她们认可自己大有所为的可能性。

在打开了这一扇门之后，我们相信女孩们在STEM领域的探索不会止步于此。

 在Girls in STEM最后一次工作坊中，有个女孩这样写道：“想要做成这件事，这样的心情战胜了恐惧。”

芒果在最初招募行动组时曾观察到，有一个女生特别文静，私下交流时，她告诉芒果自己与奶奶住在一起，对于未来的想象就是读完大学后返乡当老师，陪着奶奶过一辈子。在前几次讨论中，她几乎不怎么说话，直到探客课程的阶段，她突然有了一个很想尝试的想法，中午请了午休假，把模型做了出来。

当其他同学询问她这个模型的创意来源，她第一次勇敢地向大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并主动向大家分享自己对于未来的新想象：“其实我的选择不止一种，而是有其他选择、其他无限的可能。”

● 同学们在讲解模型

女孩探客是PEER“友毅思”项目众多议题行动组中的一个，“友毅思”项目鼓励同学们从发现自己身边的公共议题开始，组建学生团队，在议题专家、指导老师和项目团队的协助下开展实践。同学们关注的领域涉及自然教育、本地文化调研、性别友好、民族文化传承、环境保护、残障与公平等等。

谈及“友毅思”对于学生们的影响，导师芒果表示：“这个项目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有潜力将同学们从被动接受者变成行动者和问题解决者。同学们有机会将创造理想社会的愿景化为实际的微小行动，而改变就在这一个个微小行动的积累中发生。”

临近女孩探客行动尾声之时，教室里那张共学板的左下角多了几个醒目的大字：“死磕到底！！！”

当其他人问写字的那个女孩：“是和数学死磕到底吗？”

她坚定地说：“不止，是和一切死磕到底。”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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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探客行动获得了

来自三一基金会和“挖啦挖啦探客教育”项目的支持

PEER毅恒挚友是致力于促进中国城乡教育公平、改善中国欠发达地区教育资源、并发展博雅、人文与素质教育的非营利组织。

截至2022年8月，PEER 在湖南、贵州、陕西、甘肃、广西、湖北和吉林的31所初高中累计逾148次服务-学习寒暑期项目和专题项目，短期项目直接服务学生约10000人，参与项目志愿者逾1700人。

自2015年起，PEER 在湖南、广西、贵州的11所中学设立了自主设计的“PEER空间”，围绕中学生成长提供长期支持。每个空间驻扎1-2位长期志愿者，和中学生共同营造学习空间、生活空间和公共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