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者 | 皮瑾

PEER空间项目部

大家好，我是皮瑾，之前我还会跟大家说，大家可以叫我皮皮，但现在我更多会说，大家可以叫我坡坡。坡坡最开始是晓晓女士给我的昵称，后来我发现它在之前的皮皮前面加了两个土，我就爱上了这个昵称。我觉得坡坡这个外号，就是我本学期挚行者生活的精髓和向往。

我的主题是“可爱又快乐的绥宁”，这个学期在绥宁，我遇到了很多可爱又快乐的人，感受到了绥宁这个小县城里所有的可爱与无尽的快乐。我把每个故事都变成了一个小标题，大家可以点播故事，跟我一起感受绥宁的可爱与快乐。

分享会现场

故事的主角是学生小A。小A是空间桥梁般的存在，她有自来熟的特质，只要在空间见到了感兴趣的学生、老师或者我的朋友，她一定会抓着人聊一聊，然后加联系方式。

小A是在我升旗讲话后的那天来到空间的，带着她的朋友B，来空间跟我说：“姐姐，我们想加入空间，什么活动都想参加，我们觉得很有意思。”然后她们就真的长期地留在了空间。

在我们的跨年活动上，A说了一段话：“我最感谢我的爸妈，虽然我们并不富裕，但他们总会满足我的物质要求甚至更多，他们很爱我。”A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生活在东莞，回到绥宁读书后就一人在绥宁读寄宿直到现在，有时候我觉得她很热情，有时候我又觉得她过度热情。她仿佛一直都处于快乐、开朗、大笑、以及激烈的谈话中，在许多次的聊天和加联系方式的请求中，她也碰过壁，男生B拒绝了她加微信的请求。她游走于空间与所有人交谈的姿态让我想起了“非主流”或者“杀马特”这样的群体，我跟朋友说起，她在空间的状态有点像“杀马特”，希求所有人的关注，但朋友说她并没有“杀马特”那样夸张。最开始我认为有些“非主流”的小A，其实在学生群体中是主流的存在。

我一直很感谢她的到来，当我被学生围住时她可以接走一些人流，当我被话题难住时她也会接走一些话题。

拒绝了小A加联系方式请求的男生B这个学期几乎看完了空间所有的金庸作品。在跨年活动中，他的话题也围绕着金庸小说。男生B最喜欢的角色是小龙女，他认为她单纯又善良，他自己想成为像虚竹那样非常负责的人。手里拿着《天龙八部》，撕着柠檬水里的柠檬的他对我们说：“但我并不想要爱情，我对爱情不感兴趣，但我知道我不得不结婚。”

当晚吃饭时，西瓜老师提起了男生B。西瓜老师是我在学校里的好朋友，因为留着西瓜头，非常娇小可爱，经常被门卫误认为学生而拦住不让她出校门。我是在跟她相处一个月以后，才发现她比常人少了一侧手臂。她所带的班是平行班，在学校大家都称为“慢班”，整个高一年级一共有四个分层：直升班、特快班、快班、慢班。西瓜老师带的班，平均分在慢班里倒数第一，包括总分和单科分。所以在每次月考、联考等所有考试的总结大会上，西瓜老师的名字就会被展示在大屏幕上，主持总结大会的主任，总喜欢把平均分倒数4名班级的科任老师的名字，展示在PPT上，老师们对这件事情已经习惯了。每次总结大会时，西瓜老师都会淡淡地给我发一条消息：“我又被点名批评了。”

听完男生B的发言的那晚，西瓜老师跟我提到她听到那段话时的感受，她说：“我很能理解那个男生为什么这么说，其实我也是，我刚回来家里安排了相亲，我就跟那男的在一起了，我不喜欢他，但他喜欢我，他可以包容我一个人过自己的日子，所以我就继续跟他在一起了，我也不觉得我需要爱情，但我家里需要。”

小杰是刚认识时就令我惊讶的学生。他第一次来空间时借走的第一本书是《我在富士康》，是一本讲述了许多富士康流水线工人故事的书，他借书的时候我给他拍了一张照，期待他还书的时候给我一些反馈。

后来他还书时告诉我，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坚决不进流水线。其实小杰有在流水线打工的经历：高一前的暑假，他在一个小作坊里插竹勺，就是把竹制勺子的手柄和勺头插在一起的这个动作，每天重复10小时以上，工资按件计算，一个勺子7分。小杰说，一天最多的时候，也只能赚到70元。虽然很累，但能赚到钱，可以存钱买手机，所以他一直坚持了下来。在离赚到1000元的目标只剩一小段距离的路上，他因为结石住院了，住院加手术总共花了2000，最后他的手机还是没有买成。他跟我讲这段经历时，空间里的所有人都笑了，包括西瓜老师。

小杰讲故事的时候总是一半嫌弃一半开心的口吻，让听的人都很开心，他能从他自己的经历中找到槽点精准吐槽，然后再把所有类似于“父母不给钱换手机”的无奈都变成笑料，让听的人开心。

空间观影会

男生小E最开始来空间时令我非常苦恼。刚来空间时，小E与我交流的话题永远都在如何提分、如何学习，他总是找我要学习方法，总是跟我抱怨他所在的“慢”班有多吵闹，大家都无心学习，身边的同学他都看不上，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从实验中学高分考入一中，原本在“快”班，后来掉落在了慢班。

我对他谈话内容中的两个话题，都有些不赞同，一个是提分技巧，一个是看不起同班同学。刚开始时我苦恼于如何回应他的提分技巧和对班级以及同学的嫌弃，我开始跟他说一些类似于“不要执着于成绩”“不要看不起你的同学，他们总有自己的闪光点”这样的话。后来我去“慢”班听了第一次课，和在学生中都很有威信的一位资深教师一起坐在了教室后面，那节课睡倒了18位学生，还有的学生在打游戏。

再后来我自己一人去听了“慢”班一次课，同样睡倒了一片，但除了睡倒了一片，我坐在教室最后仍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吵闹，一整节课下来，教室的吵闹已经让我累得无心听课，所以我当然也不能再指责小E的抱怨。小E跟我说，他想考到南京或者上海，因为他从小在江苏长大，后来父母离异他随母亲回到绥宁上学。母亲常年身体不好，对他也比较严格，但他很讨厌待在绥宁，他想逃离母亲和绥宁，考到离父亲最近的地方。除了学习和对班级的抱怨，他的话题里最常出现的就是“大城市”和“小地方”这两个词，小E对“小地方”的抱怨就像他对班级的抱怨一样，有种恨铁不成钢又耽误了自己的感觉，小E对“大城市”的向往则是优秀的人、有素质的人、梦想、现代化、自由和父亲。

跨年的时候小E给我回了一封信，他写出了我承认的那句话：“皮皮姐，你或许觉得我戴有色眼镜看人，仅仅用成绩衡量人很不公平吧，我只想说我很清醒，你没有我了解这个慢班。”

我的朋友在见过小E之后，给我留了一段话：“他想得比周围的人多，对生活也有很多不满，但他可以交流的人很少。”

21秋空间活动：真人图书馆

学生和老师的对话

美味基是县镇版肯德基，它有许多肯德基已经绝版的产品，比如田园脆鸡堡和墨西哥鸡肉卷，而且便宜美味。每周三是美味基的会员日，买一送一。几乎每周三我都会坐在美味基店里看着窗外。

绥宁这个县城很神奇，它从早到晚都非常热闹。从美味基的窗户可以看到路上人来人往，仔细看发现他们是真的在逛街：手上提着刚买的新衣服，或者挽着伴侣的手在街边不同的商铺前停留，手里拿着小吃，再看看这个糖炒栗子好不好吃，稍微走得快一点的人手里提着酒或者菜或者零食，我可以从他们的步伐以及手里的东西分辨他们是刚逛完菜市场还是正要去谁家串门。街上的人总是走着走着碰见了熟人就停下来聊一会，有的时候是两三个停留一小会，有的时候是七八人围成半圆，开始大声激情地笑闹。

我觉得一切都很新奇，问店里的人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周三下午两点钟，绥宁街上这么多人，也不是赶着去工作，就只是在街上晃。她说每天都是这样。

风雨桥是绥宁县城区里三大桥里唯一不通车的桥。这座桥完全是日常居民生活娱乐广场。早晨七八点，风雨桥上就能听到萨克斯的声音，去晚了就会变成二胡或者葫芦丝，下午的时候从桥头到桥尾都是钓鱼、下象棋和打字牌的中老年人们，带着三岁以下的小孩。

晚上风雨桥上的红灯笼全都亮起来以后，就能听到杨大哥唱戏的声音了。杨大哥一般只要不下雨或者不去其他晚会活动赶场，都会准时在晚上7点-9点出现在风雨桥桥头。架着他的音箱、话筒和手机，开始唱戏曲。除了他自己唱戏曲之外，他会吆喝所有路过的人来唱歌。“妹，唱歌吗？”是我每天经过时他对我的固定问候。我称之为风雨桥野K。唱一首两块五。

绥宁县城的风雨桥

我每次晚饭后路过都会唱两首。杨大哥一般都会在我唱歌时帮我伴舞，那种戏曲舞蹈。之前以为杨大哥是戏团退休演员，因为他唱得很好，跳得也很专业，每天都戴着一个画家帽（贝雷帽）和一条非常时尚的围巾，后来杨大哥跟我说，他一直都是农民，没读过书也没学过戏、没学过舞，只是自己喜欢。九点以后，杨大哥拖着自己的野K设备回家以后，绥宁县城基本就安静了下来。

皮瑾在分享会上演讲

我想给大家分享的可爱又快乐的绥宁故事大概就是这些了。我其实分不太清是因为绥宁让我感受到快乐，还是因为我是那个在绥宁能够幸运地感知到快乐的人。

在学校里，我没有作为教师在编制内的各种繁杂的任务，我可以最自在并且有时间去观察、去和学生交流。我也没有作为学生的那种总在释放压力与被压抑着学习的两端之间摇摆的压力。

在县城里，我没有从乡下坐乡村巴士到县城，并且要在一天之内卖完自己带上来的农产品的迫切；也没有转进转出各种店铺只为了扭转亏盈的苦恼；更没有留在县城里找不到满足生活的工作，因此想要去到大城市的愿望。

我只用做一个交流者、观察者、参与者，在自己决定的进退中，去感受这里的可爱和快乐。我询问过许多生活在这里的老师、学生还有其他人眼中的绥宁：小、穷、落后、山区，是最常听到的词语。听到我说喜欢绥宁时，学生都会很惊讶：“姐姐你为什么喜欢我们这种小地方。”但我在他们对绥宁的吐槽中也确实能感到他们生活在这里的快乐。那种无论生长在哪里，都认真、用力生活的生命力。无论是用表面的快乐去表达压抑的无奈，还是在压力、贫穷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的间隙里挤出的快乐，我都希望绥宁一直快乐下去。

PEER毅恒挚友是致力于促进中国城乡教育公平、改善中国欠发达地区教育资源、并发展博雅、人文与素质教育的非营利组织。

截至2021年9月，PEER 在湖南、贵州、陕西、甘肃、广西、湖北和吉林的30所初高中累计逾124次服务-学习寒暑期项目和专题项目，短期项目直接服务学生约8000人，参与项目志愿者逾1500人。

自2015年起，PEER 在湖南、广西、贵州的11所中学设立了自主设计的“PEER空间”，围绕中学生成长提供长期支持。每个空间驻扎1-2位长期志愿者，和中学生共同营造学习空间、生活空间和公共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