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做题家”,网络词汇,一般指“出身小城镇,埋头苦读,擅长应试,但缺乏一定视野和资源的青年学子”。这既是一个网络词汇,同时也是被贴在县镇中学生们身上的固化标签、刻板印象。
挚行者王熹妍在与县镇中学生们相处两个月之后,看见了一个个被隐藏在这些刻板标签下在思考、在发光的灵魂。比起“小镇做题家”,这些学生们其实更接近于“小镇大玩家”。
作者丨王熹妍
PEER空间项目部
Hi,大家好。我是熹妍,是中方一中2021春季学期的挚行者。人多时话少,人少时话多,喜欢辩论,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与自己辩论。本科在一所理工院校读新闻,现在是正处于gap year韩国留学生。四岁半开始学古筝,对民乐有着持久又深沉的爱;喜欢折腾,热爱游走,此时此刻正在教育领域闯关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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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做题家”似乎渐渐成为了县镇中学生的代名词。
我在网上看过这样的评价,说县镇中学生为了实现地域跨越甚至是阶级跨越,完全忽视了“心灵的越狱”。也看过不少时评,讲县镇中学生的“自信”完全由学习成绩建立,进入大学后,这种“自信”会顷刻崩塌。搜索“小镇做题家”词条,大部分报道里都会写一些极其尖锐或沉重的词汇,“985废物”“做题家们的怨气”“命运与救赎”“新名词背后的辛酸”……
诚然,在真正驻扎在一所县镇中学之前,我也持有相同的观点——囿于地域和原生家庭,他们与外界的联结少之又少,是只会做题、认为只有做题才能改变命运的群体。
我习惯于去搜罗那些可以证明这个命题的材料,这似乎很戳“内卷”时代的痛点,也能唤起更多人的共鸣。
我还自嘲 “这是在做一个立场先行的无效观察”,而我一开始确实就在做着这样的事。作为挚行者,我最开始会记录哪些瞬间呢?
记录边走路边背题,甚至在食堂里还抱着一本单词书吃饭的学生;记录他们和我多次抱怨过的话, “这里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一直在考试”;记录学校一周只有半天的假期和上到十点半左右的晚自习;记录一些屡次听到的“课外活动无用论”……诸如此类。
而此刻,我已经驻扎在县镇中学两个月有余了。在写这篇县镇中学观察日记时,我抛弃了所有我之前搜罗到的“证据”。是的,我改观了。
中方一中教学楼一角
首先是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县镇中学的学生,“我”希望外界怎么看待自己?
“我”可以自嘲“小镇做题家”,毕竟“我”得到的资源确实有限,这是“我”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而如果所有人都把这个标签贴给了县镇中学生群体,到底是在助力平等,还是在加剧偏见呢?
中方一中新建的图书馆
再回看“小镇做题家”这个词,我总觉得有一种浓厚的“俯视者发言”意味。很多人为了表达“人文情怀”,甚至都没真正试图去了解、走近过一位县镇中学生,就只在做一些无效的各方信息整合。
但我不想再这么做了。
我很警惕某个词汇渐渐成为一个群体的标签这种事——即使县镇中学生的生活里确实充斥着做不完的试卷和考不完的试,但他们并不是只想和只求把题做好的人。
当然本篇并不否定县镇本身的局限,努力还是有必要做,改变还是亟待发生。但是,当我真真切切地和县镇中学生们相处几个月之后,就再也不想用“小镇做题家”这样的词去概括这个群体了。
他们有太多超脱于“做题家”身份的东西值得我去讲。真实发生的故事是,比起“小镇做题家”,很多学生给我的印象更接近于“小镇大玩家”。
“汉文化迷”“B站大亨”——手作玩家
爱做古风首饰的学生们
“熹妍姐,这是我做给你的耳坠。”
“熹妍姐,这是我做给你的手链。”
“熹妍姐,这是我做给你的簪子。”
……
做挚行者以来,我收到了一些学生送给我的手作礼物。一开始觉得不该收,但他们的言外之意总是,他们喜欢做手工,这是“作为朋友的一份心意”。
不是那种简单的手工,看出来购入了不错的原材料,用心去做了,审美也过关。
那天我坐在PEER空间做活动海报,学生小Z突然把我的椅子来了个90度大转弯,站在我身后开始给我编辫子。编完之后还配上了一个雪花形状的头绳。是古风的编法,实话说,我从来没给自己编过这么精致的辫子。
空间里挂着的染布也是小Z自己做的,还有缝到一半的布袋子。我夸她手工真厉害,她说作为家里的老大,她一直就很独立。做饭也是,对她来说不是负担,是爱好。
学生小Z做的耳坠
另一位常来空间的小L,也爱做首饰,是一位男生。即使他自己用不到这些东西。
学生小L做的首饰们
五一假期怀化市区有一个漫展,学生小L让我给他的手作首饰挨个拍照留念,因为他要把这些拿到漫展上卖出去了。我随口答应下来,心想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一会儿就能做完。
结果一节课间他抱着他的“全部家当”来了,足足有两大盒,盒里的每个首饰都不一样。拍完所有首饰花了我挺长时间,我边拍边感慨,每一个都蛮好看。
他还谦虚地对我说:“卖不出去多少的。”。
小L有自己的B站账号,粉丝不少,平时会更新一些有关汉文化和手作的内容。我跟他开玩笑说,你这B站粉丝比我都多啊。他还是谦虚地回答:“有吗?我的也不算多吧。”。
小L的QQ个性签名里只有简单的六个字——汉文化爱好者。在他的好友个性评价标签里,有这些关键词——手工,汉服,簪子……只看这些,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小镇做题家”这个标签。
由学生策划的一场汉文化知识竞赛
还是以小L为主人公的故事。汉文化知识竞赛在中方一中已经举办三届了,他就是本学期汉文化知识竞赛的策划者。
这场活动在5月15日顺利举办完成,在这之前,小L费了不少功夫。
小L在晚休时间,会来空间做活动PPT、出题,边出还边考考我。比如汉服的形制有什么,第一所采用汉式学位服的是哪所大学,宋裙的特点是什么,汉服复兴运动兴起的标志是……
委实来讲,这些甚至都在我的知识盲区里。
小L做的汉文化知识竞赛活动PPT
我负责购置本次活动的奖品,他给我推荐了几家性价比高的汉服店,还把自己做的三个簪子留在了空间,也当成活动奖品。
包括活动的策划案撰写,活动的号码牌制作,以及活动的主持人担当,都由他来负责。
小L写的汉文化知识竞赛策划案
活动进行时,有其他学生小声对我说,没想到小L对汉文化这么了解,真的好厉害。
是啊,在这个过程中,好像是学生给我的启发更多。这些完全课外的知识,却是他们高中生活里如此重要的一环。
“财务自由”“装备齐全”——绘画玩家
“找他画画是要收费的”
学生小Y手绘的第三届汉文化知识竞赛海报
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县镇高中生之间听到“财务自由”这样的词。
之前学校里的一位美术特长生给空间画了一幅画,就贴在空间里,很合我的心意。我想让空间管委会的同学再帮我找一下他,画活动海报。
结果空间管委会的同学和我讲:“现在找他画画是要收费的。”。
“嗯……收费……啊?”我反应过来之后有点惊讶。
“确实,他现在会接一些画画的单子,帮人画画。凭借这个差不多实现财务自由了。姐姐你找他画可能也不例外,毕竟他现在很忙。”空间管委会的同学解释道。
已然大学毕业的我远离高中生活已久,虽深知时代不同了,但听到现在的高中生可以凭借特长实现“财务自由”“经济独立”,还是很感慨。就像上文说的,小L会把自己做的古风饰品拿去漫展卖,也是一种赚钱方式。
我问了问爱做这些事情的学生们:“你们哪来的那么多时间搞这些啊?”。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轻描淡写,时间嘛,海绵里的水,喜欢做的事挤挤时间总能做。还有学生告诉我,晚自习太无聊了,偷偷做。以及,能赚钱的差事谁不做。
拎着绘画包来空间的小Q
但更令我惊讶的是,也有很多学生本身不是美术特长生,却很擅长画画。比如帮忙画这次汉文化知识竞赛海报的学生小Y,还有空间管委会的学生小Q。
带着自己的绘画装备来空间的小Q
有一天小Q拎着自己的绘画包来到了空间,坐在桌子旁边就开始安静地画画。我注意到她还带了一个小时钟,方便自己看时间。
“装备不错!”我一边看她画画一边和她讲。
她画的是空间管委会值班表,在整张画的右下角,她画上了自己心目中的PEER形象。连logo都画得明明白白,袖子上一个,头盔上一个,衣服上还有一个大大的“PEER”。
小Q画的PEER卡通人物
小Q以及其他爱画画的同学,和我简单讲了讲手绘需要用到什么样的笔、纸和工具,我像迈入新知识大门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我和朋友开玩笑说,如果自己再晚出生几年,那完全不是现在这些学生的“对手”。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娱乐方式,哪怕那可能是高压催生出来的产物,也确实是他们此时此刻的热爱和擅长。
县镇中学生的信息也并不闭塞,或者说在这样一个网络时代,想隔绝信息才是更难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从外界信息里收获的能量更多还是感伤更多,但比较确信的是,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跳脱出了做题的桎梏。
如果他们只是“小镇做题家”,我不会有这样的心理感受。
管委会学生画的空间部门介绍图
“吃书”“谈论哲学”——阅读玩家
“像吞了一把钝刀”
在我刚来这里没多久时,有位同学塞了一本《呼兰河传》给我:“熹妍姐,读完这本书有种吞了一把钝刀的感觉。”。
“吞了一把钝刀”,我很喜欢这种形容。如果有荐书的一句话书评,这是会让我对一本书产生兴趣的表述。
我也特别相信,能这样主动荐书给我,又能把自己的阅读感受描述得如此简洁却细腻的学生,一定有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
空间里的阅读寄语
很多同学来到空间都是因为书,我会问一些学生对空间的初印象,大部分回答都是“书好多”。前面提到的小Y,她说最开始来空间就是为了看《哑舍》。空间的非名著类小说都是不外借的,所以她就在每个有空的晚休时间来这边,窝在小沙发里读。
有几位学生已经把大家耳熟能详的热门书都读完了,会经常来空间问我这样的问题——姐姐你有什么书推荐给我吗,我书荒了。
一方面,我知道对他们来说读书大概也相当于一种课外娱乐活动,总比做题来的快乐,另一方面我还是惊讶于有些学生的阅读量甚至不比我少。
“是在吃书吗?”听到小Z同学说她用两天的时间读完《胭脂扣》之后,我又惊叹道。
学生向我展示往届挚行者带给他们的“修书工具”
大家一起图书分类
提到图书,本学期中方一中的PEER空间结束了一个大工程——完成了一千余本书的重新分类。
历史地理类图书区,做了中英韩三语指示牌
之前这里的分类方式更像经验分类法,比如会把空间数量较多的诗歌类书籍和很受同学们欢迎的日本文学算作两种大类,单独拿出来。虽然这样分类也有一定规律可循,但图书管理是挚行者日常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我们还是决定选用更标准、统一的方式,做一个空间书籍分类“大换血”——全部按照中图分类法分类。
中图分类法全称为“中国图书馆分类法”,也简称为“中图法”,是当今国内图书馆使用最广泛的分类法体系。
要重新分类的图书有上千本,工程量不小。我向空间管委会的学生们讲解了图书分类方法之后,大家就开始“干活”了。我预想中的分类场景是杂乱、无序,但整个分类过程中,学生们完成得还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
我发现学生们在给图书贴标签的过程中,也进行了很多思考。
比如,好奇某本书为什么被分到了某一类里,也好奇自己的教材上有没有中图分类号;分类中突然发现了一本自己平时没注意到的书,于是兴高采烈地找到我说“又有书可以看了”;甚至还开始琢磨一些技术活,类似于怎么才能更快地撕出大小刚好的透明胶。
他们更像是“小镇大玩家”
他们不是“小镇做题家”,或者说不都是。以上是一些证明,以上也都不够。
很难说这是不是高压带来的反效果,他们对做题以外的一切事物都觉得新奇、有趣,于是出现了热爱和沉迷。
曾经有学生到空间问我,姐姐你怎么看待精神洁癖,你认为有没有必要走出舒适圈,甚至,你认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他们的视野早就飞出了课本。
他们有时会觉得我办的活动没意思,指出我考虑不周的地方;他们愿意和我分享各种天马行空的思考,还会驳回我的观点;我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但其实真正读懂他们,是个需要“周旋”的过程。
我终于放弃捕捉那些证明他们是“小镇做题家”的素材了,通过这些新的、零碎的观察,我发现为群体贴标签,实在是会淹没这之中也在思考、也在发光的具体灵魂。
愿他们学得快乐,也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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