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存在,总会吸引一部分人,他们中有人来了就再也没走,有人离开了又回来,有人带着回忆奔向明亮的远方,而空间就像一个默默的等待者和收藏者,将这些人来过的痕迹
保留。挚行者雅越的到来,让一波回忆泛起,同时她也将在空间留下属于她在这段时间的印记……作者丨周雅越 PEER空间项目部
空间考古
“我真的走啦!你一个人在绥宁哦,我还会回来的。” 秋秋(PEER空间项目工作人员)站在汽车总站的安检传送带旁边,踮起脚来朝我挥了挥手。
握着早上和学校对接老师见面时交给我的钥匙,我突然意识到,接下来我就是空间的主人了。
在门口贴了一张“距离空间开放还有XX天”的倒计时标语后,我一头扎进空间开始“考古”:墙上贴的,绳子上挂的,柜子里摆的,纸箱里存的……趁着打扫卫生,我像一个第一次来空间的学生一样到处看看摸摸,将每个角落都探索了一遍。
整理时出现了很多的小物品:结绳手环,多肉植物,橡皮章,褪色的海报…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有着某一个在空间发生的故事。角落里翻出来的小物件时不时让我发出惊叹:这不就是我当时在日志里看到的XX活动吗!
有时候,我也会盯着一些物件仔细揣摩良久,而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除了在线上请教前任挚行者们,来帮忙的学生也会如数家珍地分享每一段藏在角落里的回忆。
“这就是我们当时冬旅人带过去展示的娃娃!当时他们用这种布来缝……”
“秋秋当时和我们一起吃火锅用的就是这些锅碗瓢盆……”
“当时朱浩教我们说英语……”一位老管理员指着墙上的照片,笑着说,“他作为稀有的男性挚行者,真是又害羞又爱聊天……”
“当时倩格买了一些很香的东西,你看瓶子还在那里,有时候,我会很怀念那种味道……”
在空间还未消毒完成开放前,我在门口倒计时的“封印”下闭关看材料,仿佛一个带着眼镜的老古董,在阁楼昏暗的灯光下皓首穷经(绥宁一中的PEER空间在钟楼上)。
时常在想,前任挚行者们将这样一个处处都是宝藏的空间作为礼物交给我,而我在这里,又可以和学生一起,创造什么,留下什么呢?
管委会招新
在不同频道上对话
空间消毒清理完后,下一步就是将空间开放和管理员招新的消息传递给更多的人。我在校园各处贴过海报,在空间所在图书馆的一楼和四楼放过PEER空间开放的牌子,但是我在校园中依旧如同隐形人一般,空间也还是冷冷清清,鲜有人来。
越是翻看各式各样的工作手册中空间情况介绍,我越是困惑,一个曾经无比热闹,星期天都有学生来,图书流通率和人均借阅量都高居榜首的空间,为什么会如此没有存在感?
看着照片上学生井然有序地自助借还,我在想,为何一个学生高度自治,看上去和学生的生活十分融洽,其功能已经成为了学生生活一部分的一个空间,可以消失得不留痕迹?
一次一个老管理员F来访,他是个高一的小男孩,戴着眼镜,有些羞涩。我兴奋的和他讲我这几天在空间苦心钻研各种工作手册的成果:一场精心策划的活动——“带着雅越逛绥宁一中”,即带我去学校里的三个地方并且分享你在那里的三个故事。
我自以为这个活动既能让我这个“行走的树洞”更好的了解当地,而且比起贴在墙上的报名表又很好的保证了参与者的匿名性,大家在约时间的时候会觉得安全。
F耐心听完后,犹犹豫豫地说,“可是…什么是讲故事啊?我不会讲故事啊。” 我吃了一惊,原来我们的话语体系是如此的不同。“啊这样,那没事,你就带我在学校里走走,然后介绍一下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呗。”
我们走下四楼,他一直低头沉默着,似乎在努力思考带我去哪里好。我跟着他下楼,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等待他开口。
走出图书馆,下坡时,他突然抬头和我说:“可是我觉得学校里只有PEER空间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啊,其他地方就是写作业,吃饭和睡觉,你都知道的。” 我哭笑不得,和他掉头上楼。
后来某天,我不经意间登陆了许久不用的QQ,看到了在绥宁一中PEER空间群里爆炸的新消息,“空间什么时候开啊” 、“新的小姐姐好像来了诶” 、“我看见了文化衫从窗外飘过”……
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学生的渴望和想法,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涌动。
我长舒一口气,像爱丽丝找到了兔子洞的入口,第一次感觉自己走进了他们的世界。
接下来,也面临着我该如何听到他们的声音,参与他们丰富而多元的讨论呢?
走出PEER空间,走进每个班看看
“好累啊,工程量好大,时间够吗?”当我和前任挚行者们聊天,或者告诉在不同空间的挚行者伙伴们,我在走班宣传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感慨。
踩着下课铃就冲去和老管理员们汇合,八九个人挤出时间来分工合作,轮流陪着我一栋楼一栋楼的跑,竟然一周内,每个班都去了一遍。
我邀请老管理员带上空间里的一个物品并向大家介绍它,有的人带了相机,有的人带了模型,有的人带了柴犬娃娃…听着他们的介绍,我也开始逐渐了解,对于这些见证了空间随着每一任挚行者变化的老管理员来说,空间在他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和对于他们成长的意义。
在跑班时,有的班的同学会打断我们,直接说“我们班主任不让我们来”,有的班同学会在后排起哄,有的班全程没有反应低头在写作业,然而几乎每个人班都会有喊安静来维持纪律的人。
走的班多了,我和老管理员们也开始在商量好的环节之外不知不觉加上一些即兴的问答表演。
“所以说,你当时为什么要留在PEER呢?”
“因为我认识了很多有趣的同学,锻炼了我的人际交往能力和思维表达能力。”
“你会怎么平衡学习呢?”
“你可以在值班的时候带作业到空间写,夏天可以吹空调。(大家笑)其实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收获多少,付出的时间都是值得的。”
新人见面
招新结束后,老管理员和新管理员,还有管理委员会不同分组间都通过一系列游戏互相熟悉,明确了接下来小组的职责和计划。
在新人见面大会最后的寻宝环节,新人们都在空间的角落里找到了回应他们报名表的信。欢迎他们加入空间,开启这段奇妙的旅程。
当我们谈协作
失败的协作者的协作工作坊
从线上学习到线下培训,再到项目点进入空间,如何用协作的方式来带领学生共同参与空间的运营和建设,一直在不同阶段以不同方式引发我的思考。
在将空间划分为三个部门(管理设计组,活动策划组,宣传组)以后,我一直想要通过例会来促进不同组的同学的交流与合作。
然而,例会上各小组总是各自说话,不理会其他组汇报工作时的发言,不论我如何大声拍手喊叫“Hello、Hi”都无济于事。
在努力多次控场无效以后,面对二十多位在空间随处游走的管理员,在不知所措被无力和眩晕感淹没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了线下培训时的协作工作坊。
定下一名协作者和观察者之后,我为组内的不同成员分发了事先准备的角色卡(操纵者,阻挠者,跑题者等)。协作者在与不同性格的人合作过程中,需要化解冲突,推动会议进程,汇集大家的意愿和智慧。
我将议题设定为“如何增加空间的人流量”,讨论时间到后,在自发的相互交换纸条看身份的混乱笑声中,我试图请观察者和协作者分别分享自己的感受,并且引导大家讨论“好的协作者有什么样的特点”,却没有回应。
我换了一个问题,”在协作中我们通常会遇到什么困难?” 有人说会遇到长时间的沉默、有人说会自己讲的话没有人倾听、有人说不同意见之间不能调和。
我暗暗欣喜,看来大家都意识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困境。
于是,我接着问大家,“那我们要怎么解决这样的困难呢?好的协作者需要有什么样的特质来处理这样的困难?” 然而他们要么在和其他人讨论、要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来埋头看、似乎没人在听我讲话。
我握着白板笔,再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眩晕感。突然有一个平时很活泼能干的女生自告奋勇上来写,我高兴的把笔递给她,她一边写一边对我说,“我觉得需要威慑力”。
那一瞬间,我的眩晕感更强烈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收场。匆忙强行解释了几句什么协作者是要接纳倾听共创云云,就让大家散会了。
那一整周,我一直在想,是我太没有“威慑力”了吗?我需要树立“威慑力“和奖惩制度来实现高效的管理吗?
墙上的小纸条
统一的例会时间之外,我还搭建了一面“管理员的墙”来方便不同时间到空间的学生互相沟通。
在三个小组中,活动策划组一直凝聚力极强,效率很高,成立两周以来,稳步推进着辩论赛的筹备工作。宣传组也尽力配合,来了很多次空间学用创客贴做海报。
然而,正在辩论赛准备进入最关键的阶段时,组间喊话墙上出现了一些活动策划组针对宣传组的,很不友善的诸如“垃圾” “水得不行”等刺眼的留言。
找活动组开会沟通后,我了解到他们觉得宣传组找来的参加者太少了,海报做得也不好看。
一位能力很强的管理员说,“如果要向他们交代的事无巨细,我们本来时间就紧,还不如自己来干。”
在我努力“协作”一番后,他们主动把便利贴摘了下来,却还是忿忿不平,临走赶去上晚自习时说,“我们迟早要想另外一些话来骂他们。”
于是我接下来两天,活在生怕墙上有出现什么刺眼留言的提心吊胆当中。
活动策划组为了辩论赛又在空间开了几次会,我有时在场,有时不在,隐约知道他们打算全部事情都自己来做。
过了几天,我看见墙上出现了一行字,“宣传组,非常感谢你们对我们组的帮助—活动策划组”,是组长的笔迹。
我又跟进了几次会议,和活动策划组成员聊过后,墙上的纸有一天又多了几行字:“但是也有一些东西并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感觉,还是沟通太少。希望能找时间认识一下。”
辩论赛已经在5月20日顺利结束了,然而我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是,他们之后如何才能更好的合作呢?
一个人,也是一群人
“我知道你住哪里!”有一天我在和另一个同学在聊天时,一个在空间角落看书的管理员在空间突然抬起头来说。
“你怎么知道?”我突然被吓了一跳,自己的住宿这么快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因为我经常捡到你在我们那一层晾的被吹掉的衣服,然后再帮你挂上去。”
我愣住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原来有学生在空间之外的地方,默默关心着我啊。
我突然惭愧,多少次我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活动成果”而忽视了对他们的支持和陪伴?很多时候,我不能真正的体会到他们的困境和限制,只希望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忽略了他们在过程中未表达出来的需求。
在线上培训的补充阅读材料《民主主义与教育》里,有一节的标题是“教育即生长”,而教育的目的就在于教育的过程本身,也就是更多更好的生长。
我想,在和学生一起面对困难,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只要能感受到自由生长的力量,和持续努力去改变现状的信念,那推动参与和协作这件事,哪怕产出的成果非常缓慢,也是值得的。